她眼睁睁看着那个劲装身影的手伸向遮掩洞口的藤蔓,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在瞬间凝固了!
绝望和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将她淹没,她几乎要不顾一切地冲出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啾——!啾啾——!”
几声清脆悦耳、惟妙惟肖的山雀鸣叫,突然从山洞侧后方不远处的密林中响起!那叫声急促而带着某种奇异的节奏,在这清晨的山林中显得格外清晰。
正要拨开藤蔓的那个身影动作猛地一顿,立刻缩回了手,警惕地转向叫声传来的方向。其他几个正在搜索的劲装汉子也瞬间被吸引,纷纷停下动作,目光锐利地投向那片树林,手按上了刀柄。
还没等叶茯苓回过神来,那片密林中又有了新的动静!只见一棵树的枝叶剧烈晃动了一下,有什么东西快速掠过,紧接着,更远处又响起了几声不同的鸟叫。
“在那边!”
“追!”
几个劲装汉子相互打了个手势,立刻如同猎豹般悄无声息地、迅疾地朝着鸟叫声响起的方向包抄过去!
他们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茂密的林木之后。
叶茯苓僵在原地,心在疯狂跳动,浑身冷汗淋漓,几乎虚脱。
她不敢立刻出去,又屏息等待了许久,确认外面再没有任何动静,这才像被抽空了所有力气一样,软软地靠在了树干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眼泪后知后觉地涌了出来。
是孙御史吗?他脱身了?还是……别的什么人?
她想起山洞里的凌或和小豆子,赶紧擦干眼泪,抱起刚才采集的草药,尤其是那株珍贵的“紫背金牛”,小心翼翼地、警惕万分地快速溜回了山洞入口。
她极轻极轻地发出事先约定好的、模仿鸟叫的暗号。
里面立刻传来小豆子压低的、带着哭腔的回应:“茯苓姐姐?是你吗?”
“是我!快开门!”叶茯苓急声道。
藤蔓被从里面拨开,露出小豆子吓得苍白的小脸。
叶茯苓立刻进去,将洞口重新掩饰好。
山洞里,凌或依旧昏迷不醒,高烧丝毫没有减退的迹象,呼吸更加微弱。
“刚才……刚才外面有好多人……脚步声……我吓死了……”小豆子抽噎着说,小身体还在发抖。
“没事了,没事了,他们走了。”叶茯苓一边安慰他,一边立刻查看凌或的情况,阿冰的状况更糟了!
叶茯苓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现在不是害怕的时候,凌或的命就攥在她的手里!
她将采来的药材快速分拣。先取出清热解毒的黄芩、金银花等,让小豆子用石头帮忙捣烂,挤出汁液,她则小心翼翼地、一点点喂进凌或的嘴里。
接着,她重点处理那株“紫背金牛”。根据手札记载,此药外敷内服皆可,对于内伤出血和伤口愈合有奇效。她将一部分根茎捣碎,混合其他止血药粉,准备重新为凌或清洗换药。另一部分叶片和花则打算稍后煎服。
清洗伤口时,看到那再次崩裂、甚至有些发炎肿胀的伤口,叶茯苓的动作尽可能轻柔,将捣烂的新鲜药膏仔细敷上去。
或许是这“紫背金牛”确实药效惊人,药敷上后不久,伤口的渗血似乎真的减缓了一些。
叶茯苓稍稍松了口气,但凌或的高烧依旧是个大问题。山洞里无法生火,无法煎煮汤药,仅靠草药汁液,效果太慢。
她想了想,将剩下的“紫背金牛”叶片塞进自己嘴里,用力咀嚼起来。苦涩无比的汁液瞬间充满口腔,让她差点吐出来,但她强忍着,嚼得稀烂后,再一点点渡喂到凌或的口中。
做完这一切,她已经精疲力尽,和小豆子一起守在一旁,焦急地观察着凌或的反应。
时间一点点过去,山洞里光线渐亮,已近中午。
凌或的高烧似乎并没有立刻退去的迹象,但他原本痛苦紧绷的神情似乎缓和了一丝,呼吸也稍微平稳了一些。
就在这时,山洞外极其轻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咔哒”一声轻响,仿佛是什么小石子落地的声音!
叶茯苓和小豆子瞬间汗毛倒竖,猛地紧张起来!
叶茯苓下意识地挡在凌或身前,手里紧紧攥住了那把磨锋利的裁药刀。
外面安静得出奇。
又过了一会儿,一种极其轻微的、有规律的叩击声响起,仿佛有人在用指甲轻轻敲击洞外的石头。
叩、叩叩、叩——三长两短。
叶茯苓心中惊疑不定,不敢回应。
外面的叩击声又重复了一遍,更加清晰。
紧接着,一个极其苍老、沙哑,却压得低低的声音,仿佛贴着洞口藤蔓缝隙传了进来。
“……少……少爷?是……是您在里面吗?”
少爷?!
这个称呼让叶茯苓猛地一愣,不是官府的人?
外面的声音见里面没有回应,似乎更加焦急了,又补充了一句,声音带着哽咽:“老奴……老奴是忠伯啊”
忠伯?老奴?
叶茯苓突然想起凌或昏迷时偶尔呓语过的“忠伯”!难道……是凌家的人?!是敌是友?!
她不敢轻易相信,依旧屏息 保持沉默。
外面的老者似乎叹了口气,声音充满了担忧:“里面的朋友……请莫要害怕……老奴并无恶意……清晨那些搜山的暗哨,已被老奴设法引开了……少爷……我家少爷他……他是不是在里面?他……他还好吗?”
引开搜山的人?!原来清晨那救命的鸟叫声是他发出的?
叶茯苓的心动了动,但还是不敢完全放松警惕。她看了一眼昏迷不醒、情况危急的凌或,又想到对方如果真是敌人,根本没必要多此一举,早就冲进来了。
赌一把!
她咬了咬牙,压低声音对着洞口方向问道:“……你……你说的少爷,是谁?”
外面的老者听到回应,似乎激动起来,声音都带着颤音:“我家少爷……姓凌,名或!字子渊!北疆凌云军少帅!老奴是凌家的老仆凌忠,姑娘,求求你告诉老奴,少爷他是不是还活着?他怎么样了?!”
他准确地说出了凌或的名字甚至表字,完全不似作伪!
叶茯苓的眼泪差点又掉下来。是了!应该是了!是凌或的人找来了!
她再也忍不住,哽咽着回道:“他……他在里面……但是……他伤得很重……发高烧,昏迷不醒……”
话音未落,洞口的藤蔓被猛地拨开!一个身影急切地钻了进来!
进来的是一位看起来年过花甲、须发皆白的老者。他穿着一身利于山行的粗布短打,身上沾满了泥土和草屑,脸上带着长途跋涉的疲惫和风霜之色,但一双眼睛却锐利有神,此刻充满了无尽的焦急和担忧。
他一进来,目光就立刻锁定了地上昏迷不醒的凌或。
当看到凌或那惨白的脸色、干裂的嘴唇和身上包扎的伤口时,老者的眼圈瞬间就红了,扑通一声跪倒在凌或身边,老泪纵横,声音哽咽得几乎说不出话:“少爷!少爷!老奴……老奴终于找到您了!您……您怎么伤成这样了啊!老天爷啊……”
他颤抖着手,想碰碰凌或,又怕弄疼他。
这绝对是一位忠心耿耿的老仆人。
“老先生,您……您快起来。”叶茯苓连忙去扶他,“凌……少爷他刚才用了药,血暂时止住了,但高烧一直不退,很危险……”
忠伯这才注意到旁边的叶茯苓和小豆子,他连忙用袖子擦干眼泪,站起身,对着叶茯苓就要躬身行礼:“多谢姑娘!多谢姑娘救我家少爷性命!老奴……老奴给您磕头了!”
叶茯苓吓得赶紧拦住他:“老人家使不得!使不得!我也是碰巧……现在最要紧的是怎么救他!”
忠伯连连点头,强压下激动的心情,仔细查看凌或的情况。他探了探凌或的额头,又小心地看了看伤口敷的药,眼中闪过一丝惊异:“这……这是‘紫背金牛’?姑娘竟认得这等灵药?还用得如此恰到好处!”
他看向叶茯苓的目光顿时充满了惊奇和感激:“有这药吊着,少爷的命暂时算是保住了!但此地绝非久留之地!追兵很快会扩大搜索范围!我们必须立刻带少爷离开!”
“离开?去哪?”叶茯苓茫然,“他这个样子,怎么走?”
忠伯神色凝重,快速说道:“老奴一路追踪少爷留下的微弱线索而来,在这片山里发现了另一处更为隐蔽安全的所在,是一处猎户遗弃的旧屋,离此地不算太远,且有水源。我们必须尽快转移过去,才能生火煎药,好好为少爷诊治!”
他看了一眼虚弱不堪的凌或,眉头紧锁:“少爷伤势太重,需得尽快施针退热,稳住心脉才行!”
叶茯苓闻言,立刻点头:“好!我们听您的!”
事不宜迟,忠伯立刻行动起来。他虽年迈,但动作却异常利落矫健,显然身手不凡。他仔细地将凌或背在身上,用准备好的布带固定好,然后对叶茯苓和小豆子道:“姑娘,孩子,跟紧老奴!轻声一点”
三人带着昏迷的凌或,再次悄无声息地钻出山洞,在忠伯的带领下,钻入更深的密林之中。
忠伯对山林极其熟悉,专挑最难走、最隐蔽的路线,巧妙地避开所有可能被追踪的痕迹。他的脚步轻盈而稳健,背着一个人依然如履平地。
叶茯苓和小豆子拼尽全力才能跟上,心中却安定了许多。有了忠伯,他们仿佛有了主心骨。
在密林中穿行了约莫大半个时辰,忠伯终于在一处极其隐蔽的、被瀑布和藤蔓遮掩的山壁前停了下来。
拨开层层藤蔓,后面竟然露出一个狭窄的洞口,进去之后别有洞天,是一个不大的天然岩洞,里面果然有一些简陋的、积满灰尘的猎户用具,角落里还有一汪清澈的泉水。
这里确实比之前的山洞安全隐蔽多了!
忠伯小心翼翼地将凌或平放在铺好的干草上,立刻从怀中取出一个贴身收藏的、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针囊。
“姑娘,麻烦你尽快生火烧水,准备煎药!”忠伯一边消毒银针,一边急促吩咐,语气不容置疑,带着一种久经沙场的老兵般的干练。
叶茯苓连忙答应,和小豆子一起,用洞内遗留的火石和干柴,很快生起了一小堆火,将水罐架上。
忠伯则凝神静气,出手如电,将一根根细长的银针精准地刺入凌或头面、颈部和手臂的几处穴位。他的手法极其老道,显然深谙此道。
随着银针刺入,昏迷中的凌或发出几声无意识的闷哼,身体微微颤抖,额头沁出更多冷汗,但原本急促紊乱的呼吸,似乎真的慢慢变得平稳了一些!
水很快烧开,叶茯苓将捣烂的“紫背金牛”和其他药材放入煎煮,浓郁的药香很快弥漫了整个岩洞。
忠伯起针后,又仔细为凌或检查了伤口,重新敷上叶茯苓带来的药膏,看着那狰狞的伤口和诡异的毒伤痕迹,他的脸色变得无比阴沉,眼中充满了痛心和杀意。
“好阴毒的手段!好狠的心肠!”他咬牙切齿地低语,“此仇不报,我凌忠誓不为人!”
喂凌或服下煎好的汤药后,他的脸色似乎又好转了一丝,虽然依旧昏迷,但高烧好像退下去了一点,呼吸也变得深沉了一些。
直到这时,所有人才真正松了口气。
忠伯这才得空,再次郑重地向叶茯苓和小豆子行礼道谢:“多谢姑娘和这位小友仗义相救!若非二位,我家少爷恐怕早已……此恩此德,凌家没齿难忘!还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叶茯苓连忙还礼:“老人家快别这样,我叫叶茯苓,这是小豆子。我也是碰巧在山里发现了凌……少爷,不能见死不救。”
“叶姑娘菩萨心肠!”忠伯感慨道,他看着叶茯苓疲惫却清澈的眼睛,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叶姑娘,恕老奴冒昧……您与我家少爷……是如何遇到的?又为何会一同被官府追捕至此?”
叶茯苓叹了口气,将如何在采药时发现重伤的凌或,如何将他带回药铺救治,又如何被赵五、钱掌柜刁难,最后被孙御史找到以及被迫逃亡的经过,简单扼要地说了一遍,只是略去了凌或味觉异常等细节。
忠伯听得面色变幻不定,时而愤怒,时而庆幸,时而后怕。
“原来如此……竟是这般曲折……”忠伯长叹一声,“孙御史……可是那位号称‘铁面’的孙志明御史?若是他,少爷或许真有沉冤得雪之望!只是如今……”他眉头又紧紧锁起,“朝廷海捕文书已下,少爷身份暴露,想要翻案,难如登天啊!”
岩洞内刚刚缓和的气氛又变得沉重起来。
就在这时,一直昏迷的凌或,忽然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模糊不清的呻吟。
他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竟然缓缓地、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虽然眼神依旧涣散虚弱,但他确实醒了!
“少爷!”忠伯惊喜万分,立刻扑到床边。
叶茯苓也又惊又喜,连忙凑过去:“阿冰!你醒了?!”
凌或的视线模糊地聚焦,首先看到了忠伯那张激动万分、老泪纵横的脸。他涣散的眼神凝滞了一瞬,似乎有些难以置信,干裂的嘴唇微微翕动,发出几乎听不见的声音:
“……忠……伯?”
“是老奴!少爷!是老奴啊!”忠伯紧紧握住他的手,眼泪掉得更凶了。
凌或的目光缓缓移动,又看到了旁边一脸关切的叶茯苓和小豆子,眼神中露出一丝迷茫和困惑,似乎还没完全弄清楚状况。
他极度虚弱,只是醒了片刻,眼神又开始涣散,似乎又要陷入昏睡。
但在彻底失去意识前,他反手用力抓住了忠伯的手,用尽最后一丝气力,从牙缝里挤出几个破碎却清晰的音节:
“……信……兵部……李……有鬼……”
话音未落,他头一歪,再次昏睡过去。
忠伯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凝重和震惊!
信?兵部李?有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