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船“远航者号”内部,劫后余生的庆幸并未持续太久。冰云因神识消耗过度而陷入昏迷,被木喉长老妥善安置在阿尔法提供的一处充满温和生命能量的维生舱内休养。苍痕祭司等人则协助遗民们,开始处理古船因超载运行而出现局部过载和损伤的系统。
阿尔法,这位刚刚自曝了“守墓人首席”身份的遗民领袖,此刻正站在古船核心——一个布满流动光丝、如同巨大神经网络节点的舱室内。他的面前,悬浮着由光丝交织成的复杂星图,其中一片区域正闪烁着不祥的、代表“待观察”的暗淡黄光,正是他们此刻所在的坐标。
“警报只是暂时解除,‘园丁’的标记并未消失。”阿尔法的声音低沉,没有了之前的激动,只剩下属于领袖的沉重,“它只是将我们归类为‘无法解析的低优先级噪音’。但以‘园丁’对‘变量’的清理优先级逻辑,任何无法被其数据库理解的存在,最终都会被定义为‘需要清除的冗余错误’。”
木喉长老站在一旁,苍老的眉头紧锁:“这意味着,它还会再来?”
“不是‘还会’,是‘必然’。”阿尔法肯定道,他伸手在星图上一点,那片黄光区域被放大,旁边浮现出大量快速滚动的、充满数学符号的数据流,“根据我们对‘园丁’行为模式的古老记录分析,当它遇到无法解析的‘未知’时,通常会采取两种策略:一是调集更高权限的算力进行深度穷举分析,直至破解;二,如果分析成本过高或时间过长,则会直接启动物理净化协议,将未知连同其所在区域一并‘格式化’。”
“物理净化……”木喉长老倒吸一口凉气,他能想象那意味着何等毁灭性的力量。
“我们必须抓紧时间。”阿尔法目光锐利地转向舱室中央,那里有一个新构建的能量接口,正连接着冰云昏迷前紧紧护在怀中的那枚规则碎片。“我们的希望,在于这枚碎片,在于冰云女士连接上的那个……‘种子’,以及其中正在复苏的意识。”
他操作着控制界面,将古船传感器接收到的、来自那片绝对虚无区域的极其微弱且混乱的规则扰动信号,尽可能地进行放大和可视化处理。
光丝交织,渐渐勾勒出一片抽象的图像:那是一片无尽的灰蒙背景,中心是一团不断变幻形态、极其复杂的规则结构漩涡。漩涡的核心,一点微弱但持续闪烁的光点正在规律地搏动,如同心脏,又如同思考时神经元的放电。
“看这里,”阿尔法指着那团规则结构漩涡,“它的演化速度,在冰云成功架构‘防火墙’并建立深度连接后,提升了约百分之四百三十七。这证明外部刺激,尤其是同源规则力量的呼应,能极大地加速其进程。”
“张伟小友的意识,就在那光点之中?”木喉长老凝神感应,能察觉到一丝极其熟悉、却又仿佛蒙上了层层迷雾的意念波动。
“可以这么理解。但更准确地说,那光点是他意识核心正在重构的‘蓝图’。”阿尔法眼中闪烁着技术官特有的狂热与冷静,“他的记忆、人格、认知模式,正在以这种超越我们理解的规则形态,被重新编译、架构。这并非简单的复活,而是一次……基于更高维度规则的‘信息重构’与‘升维’!”
他调出另一组数据,那是古船记录的、之前张伟意识消散瞬间以及现在这“蓝图”光点的能量频谱对比。
“看,虽然本质已经不同,但其核心的‘逻辑签名’——那种极度理性、善于规划与构建的特质——保持了高度一致性。这确保了即便重构完成,他依然是他,是那个‘张伟’,只是其存在形式和我们理解的‘生命’将截然不同。”
就在这时,核心舱室内响起一阵轻微的、如同风铃般的提示音。连接着规则碎片的能量接口光芒大盛,一股更加清晰、稳定的意念波动,如同涓涓细流,透过碎片,跨越无尽虚空,传递了过来!
这股意念不再仅仅是本能的搏动,而是携带了初步的、碎片化的“信息”!
可视化图像上,那规则结构漩涡的旋转骤然加速,中心光点的闪烁也变得富有节奏感,仿佛在尝试“编码”。一些模糊的、断断续续的影像和概念,被古船的系统捕捉并尝试解析:
—— 无数闪烁的光点与线条,构成一张庞大无比的……网络拓扑图?
—— 一个清晰无比的三维立体结构,旁边标注着密密麻麻的……项目进度百分比与资源配给方案?
—— 一张不断滚动刷新的列表,标题隐约是《天道运行bUG与优化建议(V0.1a)》……
—— 最后,是一个稳定浮现的、结构精巧复杂的几何图形,其核心逻辑赫然是……一张多层架构的甘特图!
木喉长老看得目瞪口呆,他虽然不懂那些具体符号的含义,但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极致理性与规划性。
阿尔法却是双眼放光,激动得手指微微颤抖:“难以置信!他的意识重构,竟然是以他生前最熟悉、最底层的认知模式——‘项目管理’与‘系统架构’思维——作为核心框架和‘编程语言’!他在用自己的方式,理解、归纳并试图掌控这片新生的规则!”
这意味着,张伟的“思考”并非从零开始,他拥有一个强大且独特的“思维模型”作为基石。这或许能极大加速他意识蓝图的重构过程!
“能与他建立更稳定的通信吗?”木喉长老急切地问,“哪怕只是传递一些简单的信息,告诉他我们的情况,让他知道冰云丫头为了他……”
阿尔法尝试着,通过规则碎片向那片虚无发送一道简单的、充满善意的问候意念,并附上了古船“远航者号”的识别编码以及冰云安然无恙的信息。
片刻的沉寂后,一股清晰了许多的意念反馈了回来。
没有语言,没有图像,只有一种纯粹的、可以被理解为“收到,确认,正在处理”的冷静状态信号。紧接着,又是一段更加复杂、似乎包含了某种“需求清单”的信息流被发送过来,其中隐约涉及到了几种极其稀有、连遗民数据库中都标记为“理论存在”的高维能量形态和规则结构参数。
他在主动“索取”资源!他意识到了外界的存在,并且开始为自己的“项目”——即自身意识蓝图的完善与重构——规划资源和路径!
“他……他开始‘工作’了!”阿尔法又是震惊又是欣喜。
然而,这份欣喜并未持续多久。核心舱室内的主警告灯突然再次闪烁起刺目的红光,不过这次并非来自外部,而是古船自身的超长程预警传感器。
“警报!检测到超大规模规则纠错指令流,正从‘园丁’核心数据库方向发出!目标……指向本区域相邻十七个扇区的所有‘待观察项’!”一个遗民技术官的声音带着惊恐响起。
星图上,代表“园丁”控制区域的庞大网络边缘,数十个原本闪烁着黄光的“待观察”标记,在接收到这股指令流后,在几秒钟内,一个接一个地……熄灭了!不是变成代表清除的红,而是直接湮灭,仿佛从未存在过!
“‘格式化’协议……开始了!”阿尔法脸色剧变,“它在进行区域性清理!我们的坐标还在边缘,但按照这个清理速度和路径推算……”
他的手指在星图上划出一道冰冷的轨迹,终点,赫然就是他们所在的这片星域!
“最多七十二个标准时,‘园丁’的物理净化力量,就将抵达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