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焱的请帖,如同一块烧红的烙铁,烫手,却又无法轻易丢弃。在这新官上任、万众瞩目之际,这顿“恭贺宴”无疑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阳谋。
不去,显得怯懦,刚建立的威信会受损。
去,则必然落入对方布置好的局中,吉凶难料。
张伟没有犹豫太久。退缩从来不是他的选项。他需要亲自掂量一下周焱的分量,也需要借此机会,摸清对方的意图和底线。
“回复周师兄,三日后,张某定准时赴约。”张伟对送帖之人平静地说道。
消息传开,刚刚欢腾起来的资源优化中心,气氛再次变得凝重。谁都清楚,周焱在这个时候设宴,绝无好意。
“张哥,俺跟你一起去!”赵铁柱拍着胸脯,一脸决然。
“执事,周焱此人背景深厚,手段狠辣,您孤身前往,太危险了!”林小凡忧心忡忡。
李茂等人也纷纷劝阻。
张伟摆了摆手:“人多未必有用。既然是点名请我,自然是我一人前去。你们守好家里,按部就班,就是对我最大的支持。”
他看向众人,眼神锐利:“记住,我们现在是正式的‘资源优化中心’,不是任人拿捏的物料处理处。只要我们自己不出错,谁也动不了我们!”
三日后,傍晚。
百味楼是外门区域最高档的酒楼,雕梁画栋,灵气氤氲,往来皆是有些身份的外门弟子甚至内门弟子。张伟穿着一身干净的执事服(百艺阁刚下发),独自一人,踏入了这与他平日画风截然不同的场所。
报上名号,立刻有侍者恭敬地引他上了三楼一间极为雅致的包间。
推门而入,里面已有数人。主位上,坐着一位身着华贵锦袍、面容俊朗、但眉宇间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倨傲之气的青年,正是周焱。他气息渊深,赫然已是炼气八层的修为!在他左右,还坐着几名气息不弱的弟子,看服饰皆是百炼峰的人,其中一人,张伟认得,正是当初去火工坊施压的那个手下。
除了百炼峰的人,竟还有一人作陪——王莽!他坐在末位,看到张伟进来,脸上挤出一丝僵硬的笑容,眼神深处却充满了怨毒。
“哈哈,张师弟,恭喜高升啊!如今该称一声张执事了!快请入座!”周焱见到张伟,朗声一笑,热情地招呼着,仿佛两人是多年好友,全然不见之前的剑拔弩张。
张伟面色平静,拱手还礼:“周师兄客气了。”随即在预留的空位上坐下,位置不偏不倚,正好与周焱相对。
酒菜很快上齐,灵酒飘香,珍馐满桌,皆是蕴含灵气的食材。
周焱端起酒杯,笑道:“张执事以一己之力,将人人避之不及的物料处理处,打造成如今备受瞩目的资源优化中心,更是得阁主亲口嘉奖,晋升执事,实乃我辈楷模!这一杯,为兄敬你,祝贺师弟前程似锦!”
他话语热情,但“以一己之力”几个字,却刻意忽略了吴长老的支持和团队的努力,隐隐有将他架在火上烤的意思。
“师兄谬赞,全赖阁主与吴长老信任,以及中心上下同心协力,张某不敢居功。”张伟端起酒杯,不卑不亢,将功劳分散,滴水不漏。
两人对饮一杯。
酒过三巡,气氛看似融洽,但暗流始终涌动。
周焱放下酒杯,状似随意地问道:“张师弟如今执掌资源优化中心,可谓大权在握。百艺阁各工坊的废弃物料,皆需经你之手。不知师弟对未来,有何规划啊?”
图穷匕见,开始切入正题了。
张伟早有准备,淡然道:“职责所在,无非是恪尽职守,循规蹈矩,为宗门挖掘资源潜力,节省开支罢了。”
“哦?循规蹈矩?”周焱眉毛一挑,脸上笑容不变,语气却带着一丝玩味,“可我听说,师弟在物料处理处时,便有些……特别的‘门路’,能弄到些品质上乘的‘私货’?比如,那带有云纹的黑铁石?”
他终于提到了黑铁石!目光灼灼地盯着张伟,仿佛要将他看穿。
王莽在一旁阴恻恻地补充道:“张执事手段高明,不仅能从垃圾堆里淘出宝,还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处理掉,真是令人佩服啊。”
面对这赤裸裸的试探和威胁,张伟心中冷笑,脸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疑惑:“云纹黑铁石?周师兄怕是听信了某些不实传言吧?弟子此前在物料处理处,所接触皆是各工坊交付的废弃物料,按规处理,何来‘私货’一说?至于品质上乘的材料,若师兄有需求,可按流程向资源优化中心提交申请,中心自会按规调配。”
他一口咬定按规矩办事,将对方的指控推得一干二净,反而将问题抛了回去。
周焱眼神微冷,显然对张伟的滑不溜手很不满意。他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意味:“张师弟,明人不说暗话。你那点手段,瞒得过别人,瞒不过我。百炼峰需要一批稳定的、高品质的黑铁石。你若能提供,价格好商量,而且,我周焱,可引你入百炼峰,脱离这伺候垃圾的活计,如何?”
威逼之后,便是利诱!直接抛出进入百炼峰的橄榄枝!这对于绝大多数外门弟子而言,都是无法拒绝的诱惑!
王莽在一旁听得眼红不已,又是嫉妒又是快意,等着看张伟如何选择。
张伟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权衡。包间内的气氛瞬间凝固,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良久,他抬起头,看着周焱,缓缓开口,声音清晰而坚定:“周师兄厚爱,弟子感激不尽。然,弟子既受阁主与宗门信任,执掌资源优化中心,自当恪守职责,秉公办事。所有物料,皆按宗门规章流转,不敢徇私。至于入百炼峰……弟子才疏学浅,恐难胜任,还是在资源优化中心,为宗门处理些琐碎事务更为妥当。”
他拒绝了!
竟然拒绝了周焱的招揽和威胁!
周焱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眼神变得冰冷如刀,包厢内的温度仿佛都骤降了几分。他身后的几名百炼峰弟子也面露怒色,气息隐隐锁定张伟。
“张伟,”周焱的声音不再有任何掩饰,充满了寒意,“你可要想清楚了。有些机会,错过了,就不会再有。有些路,走错了,可就回不了头了。”
这是最后的通牒!
张伟感受到那如同实质的灵压,炼气八层的威势绝非他现在能够抗衡。但他腰杆挺得笔直,目光毫不退缩地迎上周焱:“弟子行事,但求问心无愧,循规蹈矩。前路如何,不劳周师兄挂心。”
“好!好一个问心无愧!好一个循规蹈矩!”周焱怒极反笑,猛地一拍桌子,震得杯盘乱响,“既然张执事如此‘清廉自守’,那便好自为之吧!我们走!”
他霍然起身,带着百炼峰众人,拂袖而去!王莽连忙跟上,临走前,回头看了张伟一眼,那眼神充满了幸灾乐祸和“你死定了”的意味。
转眼间,热闹的包间只剩下张伟一人,面对着一桌几乎未动的珍馐美酒。
他缓缓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灵酒,一饮而尽。酒液甘醇,却带着一股冰冷的寒意。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与周焱,已彻底撕破脸皮。接下来的报复,必将如同狂风暴雨!
然而,他心中并无太多恐惧,反而有一种尘埃落定的平静。
有些冲突,无法避免,那就正面迎战!
他放下酒杯,正准备离开,包间的门却被再次推开。
进来的不是周焱的人,而是一位身着百味楼执事服饰、面容精干的中年人。他对着张伟拱了拱手,脸上带着职业化的笑容:
“张执事,鄙人是百味楼掌柜,姓钱。方才周师兄走得急,这宴席的费用……”
张伟一愣,随即明白了过来。
周焱这混蛋,不仅设下鸿门宴,最后竟然连账都没结,故意给他难堪!
他看着钱掌柜那看似恭敬、实则带着一丝审视的眼神,知道无数双眼睛正看着自己如何应对这第一道难题。
是忍气吞声,自己掏腰包吃了这个哑巴亏?
还是……
张伟眼中闪过一丝冷芒,忽然笑了。他从怀中掏出那枚代表着资源优化中心执事身份的玉牌,轻轻放在桌上。
“钱掌柜,今日之宴,乃周焱师兄为恭贺我晋升所设。如今宾客已散,这账目,自然该由宴请之人承担。我资源优化中心,与百味楼并无此笔债务。若贵楼有疑问,可按规矩,向百炼峰周焱师兄索要便是。”
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袍,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对了,麻烦钱掌柜转告周师兄一声。今日之情,张某记下了。来日方长,必有回报。”
说完,他不看钱掌柜那瞬间僵住的脸色,拿起玉牌,昂首阔步,径直离开了百味楼。
想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恶心我?
张伟走在华灯初上的街道上,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周焱,我们的较量,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