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彻底无视,是一种比打骂更尖锐的羞辱。
李老太和李建国僵在原地,看着那些重新忙碌起来的背影,听着那热火朝天的劳动号子,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
他们就像两只闯入丰收庆典的苍蝇,嗡嗡作响,却无人理睬,只剩下令人厌恶的尴尬。
李建国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他这辈子都没这么丢脸过。他扯了扯李老太的袖子,低声道:“娘,咱们……咱们还是先走吧。”
“走?凭什么走!”李老太的泼妇本性在极致的羞辱下彻底爆发了。她眼珠子一转,心一横,使出了自己纵横乡里数十年未尝一败的绝招——撒泼打滚。
“哎哟喂——!没天理了啊——!”
李老太“扑通”一声,一屁股坐在了田埂上,双腿乱蹬,双手用力拍打着自己的大腿,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嚎哭声。
“黑心的儿媳妇不孝顺啊!联合外人欺负我这个老婆子啊!”
“我辛辛苦苦把她娶进门,她现在发了财,就要把我一脚踹开,连孙子孙女都不让我看一眼啊!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她一边哭嚎,一边用眼角的余光偷瞄林晚晴和周围人的反应。
这一招,在村里百试百灵。谁家沾上她,都得脱层皮。毕竟,在这个年代,谁都怕沾上“不孝”和“欺负老人”的名声。
果然,一些年轻的村民停下了手中的活,面露难色。他们不怕硬的,就怕这种不要脸的。
然而,林晚晴的反应,再次超出了她的预料。
林晚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她只是拿起水壶,走到正在点种的李铁牛身边,淡淡地说道:“铁牛,渴了吧?喝口水。别理那噪音,就当是地里的蛤蟆在叫,叫累了,自然就停了。”
“噗嗤——”
旁边一个年轻媳妇没忍住,笑了出来。
“蛤蟆叫”,这个比喻实在是太损了,也太形象了。
一时间,村民们紧绷的脸都放松下来,不少人都跟着低声笑了起来。看向李老太的眼神,充满了戏谑。
李老太的哭嚎声卡在了喉咙里,一张老脸涨成了猪肝色。她没想到,自己引以为傲的绝招,在林晚晴这里,竟然成了笑话!
李建国更是尴尬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他看着自己坐在地上撒泼的娘,再看看那边指挥若定、气场全开的林晚晴,心中第一次涌起一股陌生的情绪——羞耻。
他觉得,自己和自己的娘,才更像是那个真正的笑话。
就在这僵持不下的时候,一个威严的声音响了起来。
“闹够了没有!”
是村支书陈书记,他黑着脸,背着手走了过来。
“李家的,我不管你们有什么家务事,但这里是我们陈家村的地!现在是春耕生产的关键时期,耽误了农时,你负得起这个责任吗?”陈书记的声音掷地有声。
他指着李老太,厉声喝道:“我数三声,你要是再在这里胡搅蛮缠,影响我们村的生产,我就把你们扭送到镇上的派出所!告你们一个破坏集体生产的罪名!”
“破坏集体生产”,这顶帽子可太大了!
李老太吓得一个哆嗦,哭声都停了。她可以撒泼,但她不敢跟政府对着干。
眼看撒泼这招失效,李老太眼珠一转,猛地从地上爬起来,像一头疯牛,朝着那台“东方红”拖拉机就冲了过去。
“你不给我,我就自己开走!这是我李家的东西!”
她打的算盘很好,只要她能爬上拖拉机,把钥匙抢到手,谁也拿她没办法。
然而,一个高大壮实的身影,像一堵墙,稳稳地挡在了她面前。
是耿老头。
“老东西,想动这台机器,先从我身上跨过去。”耿老头双手抱胸,眼神冰冷地看着她,身上那股子常年和钢铁打交道养成的硬朗气势,让李老太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
“你……你个外人,敢管我家的事?”李老太色厉内荏地叫道。
“我不是你们村的,所以我才更要管。”耿老头冷哼一声,“我只认一个理,这机器是林丫头花钱买的,就是她的。谁敢抢,就是土匪!对付土匪,我老耿有的是办法!”
他晃了晃手里那把不知何时拿出来的,油光锃亮的大号扳手。
那沉甸甸的铁家伙,在阳光下泛着森冷的光。李老太毫不怀疑,这一下要是砸在自己腿上,这辈子就得在床上过了。
她彻底怕了。
硬的、软的、抢的,所有办法都用尽了,却连林晚晴的一根毛都没碰到。
“娘!走吧!赶紧走吧!”李建国终于扛不住了,他冲上来,半拖半拽地拉着李老太就往村外走。
“我不走!我的钱!我的拖拉机!”李老太还在不甘心地尖叫。
“林晚晴你个小贱人!你给我等着!我……我去公社告你去!我去县里告你去!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是个不孝的白眼狼!”
怨毒的咒骂声,随着他们的身影,越飘越远,最终消失在了村口。
“噢——!滚蛋咯——!”
不知是谁带头喊了一声,整个石头坡,爆发出了一阵胜利的欢呼。村民们挥舞着手里的农具,像赶走了一场瘟疫。
林晚晴看着那两人狼狈离去的背影,眼神毫无波澜。
去告我?好啊。
我正愁没有机会,把你们李家当初是怎么把我净身出户、又是怎么虐待孩子的事情,公之于众呢。
她收回目光,对着士气高昂的众人,扬声道:“乡亲们,别让几只苍蝇坏了咱们的兴致!加油干!天黑之前,把这片地全都种完!”
“好嘞!”
一场风波,不仅没有影响生产,反而让陈家村的村民们空前地团结。他们更加坚信,跟着林晚晴干,有奔头,也有人撑腰!
所有人的干劲都提到了百分之二百,播种的进度大大加快。
到了傍晚,夕阳的余晖将整片石头坡染成金色时,最后一片白菜种子也成功地点入了土中。
放眼望去,五十多亩平整的黑土地,已经全部播种完毕。虽然现在还看不到任何绿色,但所有人都知道,在这片土地之下,无数的希望正在孕育。
“收工咯——!吃饭咯——!”
王桂香扯着嗓子,兴奋地喊道。
在田埂旁边的空地上,几口大锅已经架了起来。其中一口锅里,是炖得烂熟喷香的小鸡炖蘑菇,金黄的鸡油漂了厚厚一层,香气霸道地钻进每个人的鼻子里,勾得人肚子里的馋虫咕咕直叫。
村民们围坐在一起,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劳累了一天,能吃上这样一顿丰盛的晚餐,所有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发自内心的笑容。
李浩和李暖两个小家伙,一人捧着一个大鸡腿,吃得满嘴是油,眼睛笑得像月牙儿。
林晚晴端着一碗酒,走到了陈书记和耿老头身边。
“陈书记,耿师傅,今天的事,多亏了你们。我敬你们一杯!”她诚恳地说道。
“说这话就见外了!”陈书记端起碗,跟她碰了一下,一饮而尽,“现在,你不是一个人,你身后,是整个陈家村!”
耿老头也喝干了碗里的酒,抹了抹嘴,压低声音对林晚晴说:“丫头,那老虔婆临走前放了狠话,你可得当心。这种人,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陈书记也点了点头,面色凝重:“老耿说得对。去公社告状,他们还真干得出来。虽然你有理,但终归是麻烦。你那离婚证明,可得收好了。”
“我明白。”林晚晴点了点头,眼神里没有丝毫畏惧,反而透着一丝锋芒,“他们不来找我便罢,若是真敢来,我正好跟他们新账旧账一起算!”
她将碗里的酒一饮而尽,辛辣的液体划过喉咙,点燃了胸中的万丈豪情。
夜色渐深,欢庆的晚宴也进入了尾声。村民们三三两两地散去,每个人都对未来充满了期待。
林晚晴安顿好两个孩子睡下,自己却毫无睡意。
她独自一人,再次来到了石头坡。
月光如水,温柔地洒在刚刚播种的土地上。晚风拂过,带着泥土和青草的气息。
这里是她的战场,也是她的根。
她沿着田埂,缓缓地走着,检查着每一寸土地,心里默默规划着下一步的计划。
播种只是第一步,接下来是浇水、除草、防虫……每一项都不能掉以轻心。特别是水源,山泉的水量有限,必须尽快修建一个蓄水池,再铺设好灌溉的管道。
正当她沉思之际,远处村口的方向,似乎传来一阵微弱的狗叫声,还夹杂着几声模糊的呵斥。
林晚晴眉头微蹙,停下脚步,凝神细听。
夜太静了,声音很快就消失了。
也许是哪个夜归的村民吧。她心想,没有太过在意。
她又巡视了一圈,确认没什么异常后,才转身向家中走去。
然而,她没有看到的是,在她转身之后,距离石头坡不远的一处小树林里,两个鬼鬼祟祟的黑影,正死死地盯着她的背影,以及那片寄托了全村人希望的土地。
其中一个黑影,压低了声音,恶狠狠地说道:“哥,就是这里!你看那娘们,还挺得意!等会儿她走了,咱们就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