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涧的日子宁静得如同世外桃源,但花无缺并未忘记未尽之事。江别鹤,或者说江琴,此人知晓他的身世线索,更曾囚禁花月影,此间因果,必须了结。待花月影灵体稍稳,他便带着她,再次踏入了江南地界。
他没有直接打上江府,而是选择在一个月色朦胧的夜晚,如同上次一般,悄无声息地潜入。
再临故地,花月影的灵识不可避免地泛起了波澜。那高墙,那庭院,甚至空气中残留的、属于江别鹤的虚伪气息,都像是一只只无形的手,要将她拖回那段暗无天日、任人摆布的岁月。琵琶本体微微震颤,颈部那枚碎裂的玉珠,光华也黯淡了几分。
“莫怕。”花无缺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不安,他停下脚步,解下背后的包裹,将她抱在怀中,指尖轻柔地拂过琴身,渡过去一缕安抚的清凉气息,“有我在。”
他的声音低沉而稳定,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力量。花月影的灵识依偎着他的气息,那翻涌的不安渐渐被压了下去。
他们如同月下的幽灵,避开巡逻的护院,径直向着书房方向而去。根据花无缺之前的查探,江别鹤许多隐秘,都藏于书房暗格之中。
书房内灯火通明,江别鹤果然还在。他正伏案疾书,脸色在跳动的烛光下显得有些阴晴不定。花无缺没有立刻现身,而是隐在窗外阴影中,静静观察。
“……移花宫……花无缺……”江别鹤搁下笔,拿起写好的信笺,低声自语,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你虽强横,但终究年轻。既然你如此在意那妖物,便是你的弱点!待我将消息传给‘十二星相’残部,还有那些对移花宫不满的势力……哼,届时看你如何应对!”
窗外的花无缺眼神瞬间冷冽如冰。他果然贼心不死!
而怀中的花月影,在听到“妖物”二字,感受到那熟悉的、充满恶意与算计的语气时,灵体猛地一颤!地宫中那些被审视、被拨弄、被当作筹码交易的记忆碎片,如同潮水般汹涌袭来!冰冷的锁灵阵,江别鹤那贪婪又恐惧的眼神,自碎玉胆时的决绝与剧痛……
“嗡——”琵琶琴弦不受控制地发出一声低微却尖锐的悲鸣,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谁?!”书房内的江别鹤霍然起身,厉声喝道,目光惊疑不定地扫向窗外。
花无缺心中一紧,知道无法再隐藏。他抱着琵琶,身形一闪,已如鬼魅般穿过窗户,落在了书房中央,与江别鹤面对面。
“是……是你!”江别鹤看清来人,脸色骤变,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手已按上了腰间软剑的剑柄。当他目光落到花无缺怀中那柄琵琶时,更是瞳孔一缩,尤其是看到那枚碎裂的玉珠,眼中闪过惊骇、贪婪与一丝肉痛。“你竟还敢回来!”
花无缺没有理会他的色厉内荏,他的注意力大半都在怀中的花月影身上。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她灵识的剧烈动荡,那是一种源于灵魂深处的恐惧与排斥。琵琶在他怀中轻颤着,如同受惊的鸟儿,冰冷的玉质仿佛都带上了一丝寒意。
“看来,这妖物果然与你有莫大关联!”江别鹤见他不语,胆气似乎壮了些,试图用言语扰乱他,“啧啧,堂堂移花宫少主,竟与这等妖邪之物纠缠不清,若传扬出去,只怕……”
“闭嘴。”花无缺冷冷打断他,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让江别鹤后面的话卡在了喉咙里。
花无缺低头,看着怀中颤抖的琵琶,眉头紧锁。他知道,此地不宜久留,必须尽快带她离开。但江别鹤此人,绝不能留!
他眼中杀机一闪,正要出手。
就在这时,江别鹤似乎看出了他对琵琶的极度在意,眼中狠毒之色一闪,竟是不退反进,手腕一抖,软剑如同毒蛇出洞,直刺花无缺面门!同时左手一扬,一蓬白色粉末兜头盖脸洒向花月影!竟是打着围魏救赵,攻其必救的主意!
那粉末带着刺鼻的腥气,显然是极为阴毒的药物!
面对刺向面门的软剑,花无缺身形微侧,便欲避开。但看到那洒向怀中琵琶的毒粉,他眼神一厉,竟是不闪不避,空着的左手衣袖鼓荡,磅礴真气涌出,将那毒粉尽数震散!而右臂则硬生生一横,用手臂外侧格开了那刁钻狠辣的软剑!
“嗤啦——”
衣袖被剑气划破,在他手臂上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
而他怀中的花月影,在毒粉袭来的瞬间,灵识中的恐惧达到了顶点!地宫中被禁锢、被当作实验品的记忆疯狂涌现,几乎要将她的理智吞噬!灵光剧烈闪烁,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崩散!
就在这心神几乎失守的刹那,一只温暖而坚定的大手,紧紧地、完全地覆盖在了她冰冷的玉质琴身之上。
是花无缺的右手。在他格开软剑的同一时间,他做出了这个动作。
不是指尖轻触,不是真气渡入,而是整个手掌,带着他掌心的温度,带着他平稳而有力的心跳节奏,紧紧地包裹住她。
“别怕。”他低沉的声音在她灵识中响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安抚力量,“看着我。”
花月影混乱的灵识,仿佛在无尽的黑暗中抓住了一根坚实的绳索。她“看”向他,看到他清冽眸中映出的自己的倒影(琵琶的形态),看到他手臂上那道为自己挡下的血痕,感受到他掌心那源源不断传递过来的、令人安心的温暖与力量。
地宫的阴冷,江别鹤的狞笑,似乎都在这一刻被隔绝开来。
她的颤抖,渐渐停止了。
花无缺感受到掌下琵琶的安定,心中稍定。他抬起眼,看向因一击不成而脸色煞白的江别鹤,眼神已是一片冰封的杀意。
“你,该死。”
他不再留手,身形一动,如浮光掠影,左手并指如剑,直取江别鹤咽喉!速度之快,远超江别鹤反应!
江别鹤只觉喉间一凉,眼中满是难以置信的惊恐,软剑“当啷”落地,双手捂住喉咙,嗬嗬作响,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身体缓缓软倒。
花无缺看也未看他的尸体,收回手指,仿佛只是碾死了一只蝼蚁。他低头,掌心依旧紧紧贴着琵琶,轻声问:“可还好?”
花月影的灵识缠绕上他的指尖,传递过去一个微弱却清晰的意念:“嗯。”
不再是恐惧,而是全然的依赖与信任。
他抱着她,最后扫了一眼这间充满阴谋与污浊的书房,身形一闪,便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只留下江别鹤逐渐冰冷的尸体。
月光下,他疾行的身影挺拔如松。怀中的琵琶安静地依偎着他,仿佛那里是她最安全的港湾。旧日梦魇已被斩破,而紧握彼此的手(掌与琴身),将成为支撑他们面对未来一切风雨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