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识归体,杏子林中的风暴却仍在花月影的意识中回荡。那沉重的气氛、尖锐的指控、以及乔峰最终决然离去的孤影,如同烙印,灼烧着她的心神。
她无法再如之前那般,心无旁骛地沉入修炼。每一次引导月华,每一次运转妖力,乔峰在杏子林中那悲愤而苍凉的长啸,总会不受控制地在意识中响起,打断她的专注。
数日过去,这种心绪不宁非但没有缓解,反而愈发强烈。一种莫名的牵引力,促使她再次凝聚起灵识,循着那已变得熟悉无比的灼热“印记”,跨越空间,追寻而去。
这一次的感应,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清晰、深刻。仿佛杏子林中的巨变,在她与乔峰之间建立了某种更深层次的联系,打破了某种无形的隔阂。
灵识如轻烟般飘荡,掠过山川河流,最终锁定了一道正在江南水乡间踽踽独行的身影。
依旧是那身沾满风尘的灰布旧袍,但那份顶天立地的气概中,却浸染了浓得化不开的落寞与萧索。他不再像以前那样目光锐利地搜寻线索,更多的时候,只是沉默地走着,望着远处的流水与人家,眼神空茫,不知在想些什么。
花月影的灵识悄然依附在路旁一株垂柳之上,默默地“注视”着他。
她“看”到他走进一家路边的酒肆,不点菜,只要了最烈的烧刀子。他坐在角落,一碗接一碗地豪饮,仿佛要将所有的悲愤与痛苦都就着那灼热的液体吞入腹中。那喝酒的姿态,不再是往日与兄弟畅饮时的豪迈,而是带着一种近乎自虐的沉郁。
有江湖人认出了他,指指点点,窃窃私语。“契丹狗”、“欺师灭祖”等污言秽语,如同毒针般隐隐传来。乔峰握着酒碗的手背青筋暴起,但他终究没有发作,只是将碗中烈酒一饮而尽,留下酒钱,起身离去,那背影在喧嚣的酒肆中,显得格格不入的孤独。
她“看”到他夜宿在荒废的义庄,不与棺椁为伍,只是独自坐在庭院中,望着天边那轮冷月。清辉洒落,勾勒出他刚毅面容上深刻的轮廓,以及眉宇间那无法掩饰的疲惫与伤痛。他取出随身携带的短刀,轻轻擦拭着,刀身在月光下泛着寒光,映照着他复杂的眼神。是回忆过往的荣光?还是思量未来的血路?
忽然,他停止了擦拭的动作,抬起头,望向那轮明月,发出一声极轻、极压抑的叹息。那叹息声中蕴含的痛苦与迷茫,远比杏子林中的长啸更让花月影感到心悸。
紧接着,她清晰地“看”到,一滴晶莹的液体,顺着这位铁汉那饱经风霜的脸颊,悄然滑落,在月华下折射出转瞬即逝的微光。
他……哭了。
尽管只有一滴,尽管他立刻便抬手狠狠抹去,恢复了那副冷硬的表情,但花月影的灵识,却如同被那滴英雄泪狠狠击中,剧烈地震颤起来!
这并非软弱。这是背负了太多不公、太多背叛、太多无法言说的痛苦之后,在无人可见的深夜里,最真实、最不加掩饰的流露!
这滴泪,比任何豪言壮语,任何愤怒咆哮,都更能彰显他内心的柔软与重情。他并非无动于衷,他只是将所有的惊涛骇浪,都强行压在了那看似坚不可摧的外表之下。
这一刻,花月影心中那份因“知晓结局”而产生的旁观者心态,彻底崩塌了。
她不再仅仅是一个任务的执行者,一个命运的窥视者。一种前所未有的、强烈的情感在她灵体深处汹涌——是心痛,是怜惜,是愤怒于世道不公,是敬佩于其铮铮铁骨下的似水柔肠。
这滴英雄泪,仿佛滴落在了她的本源之上,带着灼热的温度,烙印下深刻的痕迹。
她想起系统任务中那句轻飘飘的“关联人物:乔峰”。此刻才真正明白,这“关联”二字,是何等的沉重。她要改变的,不仅仅是一个名字的命运,更是一个有血有肉、会痛会哭、顶天立地却又孤独无依的灵魂的归宿!
一种近乎本能的冲动在她心中咆哮——她不能再只是这样远远地看着!她必须做些什么!必须尽快获得足够的力量,获得化形的能力,走到他的面前,哪怕只能为他分担一丝风雨,驱散一刻阴霾!
就在这时,她的灵识感知到,乔峰缓缓站起身,目光重新变得坚定起来。他收起短刀,最后看了一眼那轮冷月,转身大步走入义庄内的黑暗之中。
那滴泪,仿佛只是午夜的一个幻影。但花月影知道,那不是。
他擦去了泪,重新拾起了他的骄傲与坚韧,继续走向那布满荆棘的未来。而她的心,却因那滴泪,再也无法平静。
灵识回归,幽谷之中,曼陀罗花周身流转的月白光华,似乎都带上了一丝悲悯的暖意。
花月影彻底沉静下来,不再焦躁,不再彷徨。她将所有的情绪,所有的触动,都化作了最纯粹的动力。
她开始以近乎疯狂的态度,汲取月华,炼化妖力,纯化毒性。每一次能量的增长,每一次对化形门槛的冲击,都带着一个无比清晰的信念——
她要变得更强。
她要走到他的身边。
她要逆转那令人意难平的宿命!
英雄泪,染妖灵。
自此,她的道,与他的命,紧紧相连,再难分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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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