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牢关前,硝烟散尽,只余满地疮痍。
天裂弥合,邪秽溃散,阳光重新洒落大地,却照不尽将士们脸上的疲惫与惊魂未定。劫后余生的庆幸之后,是更深沉的茫然——仗,还打吗?
李世民拄着剑,喘息稍定。体内那焚天煮海般的赤霄之力已然退潮,只余下灼热的余烬和经脉隐隐的抽痛。怀中念珠温润,却再无浩瀚意念传来。泰阿剑的威压也已收敛,静静悬浮于他身侧,仿佛在审视,又像是在等待。他知道,灵剑沉寂,接下来的路,要靠他自己走了。
他目光扫过战场,扫过那些相互搀扶、眼神空洞的唐夏士卒,最后落在不远处同样气息萎顿的窦建德身上。
窦建德也在看他,眼神复杂。纯钧与湛卢双剑光华内敛,悬于其侧,却再无之前那般灵动的嗡鸣。他麾下将领,如刘黑闼等人,虽仍聚拢在他身边,却已失锐气,更多的是不知所措。
李世民深吸一口气,压下所有情绪,大步走向窦建德。每一步都沉稳有力,虽无灵剑加持,那份于尸山血海中锤炼出的统帅威严却愈发凸显。
“建德兄。”李世民拱手,声音清晰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天裂之劫暂解,然天下疲敝,人心思安。你我之争,于苍生何益?于这满目疮痍的江山何益?”
窦建德看着眼前这个年轻却气势逼人的对手,又看了看周围疲惫不堪的将士,最终长长叹了口气,那口气中带着释然,也带着英雄末路的萧索:“罢了,罢了……世民兄,你赢了。非是俺窦建德怕死,实是……不忍再见弟兄们枉送性命,不忍百姓再受离乱之苦。这天下,合该由你来坐。”
他顿了顿,声音提高,带着一种放下一切的坦然:“俺,河北窦建德,愿率部归降大唐!只求秦王……求陛下,善待俺这些追随多年的老兄弟,莫要追究过往,给河北百姓一条活路!”
此言一出,全场寂静。
刘黑闼等将领面色骤变,欲言又止,最终却都化为了无奈的沉默。主帅已决,大势已去,更何况方才那场超越凡俗的灾难,早已击垮了所有人的斗志。
李世民上前一步,亲手扶起窦建德,语气诚恳:“建德兄深明大义,世民感佩!世民在此立誓,凡归降者,皆是我大唐子民,既往不咎!河北之地,当与民休息,轻徭薄赋!”
他目光扫向刘黑闼等将:“诸位将军皆是豪杰,若愿为国效力,世民必当重用!若愿解甲归田,世民亦赠予金帛,保其安乐!”
恩威并施,掷地有声。
河北军残部最后一点抵抗意志,也随之瓦解。
消息传回洛阳,困守孤城的王世充闻听窦建德投降、天险已失,最后一丝希望破灭,终于开城出降。
持续多年的中原大战,竟以这样一种谁也未料到的方式,骤然落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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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月后,长安,太极宫。
李渊端坐龙椅,看着殿下英气勃发、却难掩疲惫的次子李世民,心情复杂。平定王世充、窦建德,收服中原大地,此乃不世之功,足可彪炳史册。然则,这个儿子的威望与权势,也已如日中天,几乎要盖过他这个父皇。更何况,天策上将、陕东道大行台,位在诸王公之上,开府仪同三司,权势熏天。
“世民,此番征战,你辛苦了。”李渊缓缓开口,语气听不出喜怒,“洛阳既下,中原已定,你有何打算?”
李世民躬身行礼,声音平静却坚定:“启禀父皇,天下初定,百废待兴。儿臣愿卸甲归府,专心辅佐父皇,处理政事,安抚地方。”
此言一出,满朝文武皆惊。谁都以为李世民会借此势头顶峰,更进一步。
李渊也是微微一怔,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放松,旋即又被更深的疑虑掩盖。他沉吟片刻,道:“吾儿劳苦功高,确该好生休养。然则国事繁重,仍需吾儿分担。这样吧,加封你为天策上将、司徒、陕东道大行台尚书令,位居王公之上,洛阳及山东诸地军政事务,皆由你节制。至于长安政务……你可将天策府设于宫中,参与决断。”
明升暗降,既给了无上荣宠,又将李世民的核心势力圈在了眼皮底下,更是将其与富庶的山东之地做了些许隔离。
李世民面色不变,恭敬谢恩:“儿臣,领旨谢恩。”
他心中清明,父皇的猜忌从未消失。如今灵剑沉寂,他更需要韬光养晦,以时间换空间。更何况,那日裂痕虽合,轩辕剑灵最后的警示却言犹在耳——邪秽之根,源于人心。若内斗不止,浩劫必会重临。
退朝后,秦王府(天策府)车马喧嚣,门庭若市。各方势力皆来拜谒这位如日中天的秦王。
后院僻静处,李世民却独自一人,抚摸着那枚已变得温润平凡的念珠,望着东南方向——那是江南所在。
“智贤师太……承影宿主……还有那对夫妇……你们,又该如何自处?”他低声自语。灵剑宿主们各自分散,朝廷的触角,迟早会伸向他们。是招揽?是控制?还是……?
他知道,朝堂之上的风波,远未平息。太子建成、齐王元吉嫉恨的目光,父皇猜忌的心思,都不会因为外患暂平而消失。
另一处庭院,程咬金正对着他那柄再次变回“短斧”模样的鱼肠剑唉声叹气:“老伙计,这就不灵了?俺老程还没耍够呢!”斧头毫无反应。他挠挠头,又咧嘴一笑,“不过也好,不用整天心里头毛躁躁地想砍人了!喝酒去!”
张胥因功被擢升为校尉,奉命组建一支专门应对“异常事件”的新军,他时常摩挲着龙渊剑,剑身虽无光华,那份沉静却依旧能让他心安。他深知,邪祟并未根除,只是潜伏,他的责任重大。
而远在江南,欧煌与莫氏夫妇隐于市井,干将莫邪双剑被仔细包裹,藏于暗室。他们过着普通铁匠的生活,却时刻关注着外界消息,等待着,也警惕着。
江都故地,承影宿主——那位无名宫娥,如同水滴汇入大海,再次消失于茫茫人海,唯有发间玉簪,偶尔闪过一丝极难察觉的流光。
九天之上,晴空万里。
但那曾被强行弥合的虚空之处,一丝微不可察的、比发丝更细的扭曲,似乎依然存在,如同等待愈合的伤疤,默默吸收着下方人间渐渐复苏的……纷争与欲望。
尘定长安,只是另一段故事的开始。太虚的低语,从未真正远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