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瓶在袖中猛地一跳,云绮月指尖立刻压住瓶身。那道银光仍从缝隙里渗出,像雾,却带着灼意,贴着她的腕骨缓缓爬升。她站在原地没动,呼吸放轻,目光扫过前方岔路——左侧通往居所,右侧是药堂回廊。片刻后,她转身走向居所。
推门落锁,她将药瓶置于案上,取下贴身玉符覆于瓶口。银光颤了颤,缩回瓶内。她盯着瓶塞看了几息,转身从暗匣中取出一册旧手札,封皮已泛黄,边角磨损。翻开第一页,墨迹清晰:“王室血脉,感天地而动,遇灵机则鸣。”她逐字看下去,指腹抚过一行小注:**“非修得,乃召也。”**
她合上手札,取出一枚低阶传讯符,以指尖灵力刻入简短讯息,提及“体质共鸣”与“续脉散异变”,末尾不留名,只附一道隐纹——这是她幼时宫中侍医教的暗记,唯有南灵洲几位老药师能识。
符纸燃尽,灰烬飘落瓷碟。她静坐片刻,听见远处钟声敲过三响,已是申时。窗外人影往来如常,可她知道,有些东西已经变了。
半个时辰后,她在练剑坪东侧遇见叶凌轩。他站在石柱阴影里,肩甲上沾着夜露未干的痕迹。
“昨夜你没回房。”她说。
“巡到半山,看见陈长老的随从进了禁库偏门。”他声音低,“守卫换了,不是平日的人。”
“令牌呢?”
“没看清,但腰带上没有门派徽扣。”他顿了顿,“我绕到后窗,看见桌上摊着一本册子,页角有‘巳七’字样。”
云绮月瞳孔微缩。这编号和柳萱儿昨日给她的纸条背面一致。
“我让柳萱儿去查外门近月领药记录。”她说,“她刚走。”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弟子列队口令。两人各自散开,装作偶然相遇的模样并肩走过广场。直到转入僻静回廊,叶凌轩才低声问:“你那玉符,真能挡神识?”
“只能遮三息。”她答,“若有人刻意探查,瞒不过。”
“那就不能等。”他说,“今晚我去藏书阁偏殿,看能不能找到那本册子原件。”
“不行。”她抓住他手腕,“你前脚进去,后脚就会有人来查。他们已经在盯着了。”
“可我们不动,他们也不会停。”他抽出手,却没退开,“我已经想好了路线,从西廊通风井下去,那里连着旧书库。”
她还想说什么,远处传来脚步声。两人分开,各走一边。
入夜后,云绮月换了一身深色衣裳,悄悄出了居所。她在竹亭等了不到一盏茶工夫,柳萱儿先到,手里攥着一张新纸条。
“我问了三个老药师。”她喘着气,“有两个说最近有人打听‘能引动灵机的体质’,其中一个提到了‘巳七组’,说是内务堂新设的稽查名单。”
“名单上都有谁?”
“不知道,但听说第一批上报的是去过北渊秘境的人。”柳萱儿抬头,“我们三个都在。”
云绮月沉默片刻:“叶凌轩呢?”
“还没来。”柳萱儿望向山道,“该不会……”
话未说完,远处树影一晃。叶凌轩快步走来,脸色沉郁。
“藏书阁进不去了。”他低声道,“偏殿外加了流萤警阵,地面铺了一层新石粉,显然是防人潜行。”
“你是怎么发现的?”
“我还没靠近,脚下石头微微发烫。”他摊开掌心,有一道浅红印痕,“踩上去瞬间就有反应。”
云绮月皱眉:“这不是普通的二品禁制。流萤阵不该有温度反馈。”
“有人改过。”叶凌轩收手,“而且改动得很隐蔽,若不是我剑气扫过地面,根本察觉不了。”
“他们在清查线索。”柳萱儿喃喃,“怕我们找到什么。”
“不是怕我们找到。”云绮月盯着亭外夜色,“是怕我们记住。”
三人陷入沉默。远处主峰灯火渐稀,唯有内务堂方向还亮着一盏孤灯。
“我有个办法。”叶凌轩忽然开口,“明日我值夜巡南岭,会经过枯井台。那个地方偏,又是旧禁制残区,信号传不出去。我可以带一个人进去看看。”
“谁去?”柳萱儿问。
“我去。”云绮月说,“你留在外面接应,万一出事,你能最快通知其他人。”
“不行。”叶凌轩摇头,“太险。若触发警报,执事三息就到。”
“所以我不能空手去。”她从袖中取出一枚铜牌,正是下午在石缝中拾到的那一枚,“这东西既然能出现在那里,说明有人用它进出。我拿着它,或许能避开部分感应。”
叶凌轩盯着铜牌看了许久,终于点头:“子时,枯井台见。别提前,也别迟到。”
约定定下,三人正要散去,忽觉空气一滞。风停了,连虫鸣都断了。亭檐上方,一片瓦片无声滑落,在地上碎成两半。
紧接着,一道黑影落在亭前石阶上。来人披着深灰斗篷,面容藏在兜帽下,手中握着一段断裂的紫色丝绦。他没说话,只是将丝绦轻轻放在石桌上,转身欲走。
“等等!”云绮月上前一步。
那人停下,侧过头,声音沙哑:“你们已经看过太多。”
“你是谁派来的?”
“我不是来谈判的。”他抬手,指向主峰方向,“巳七组归内务堂直管,档案由三位长老轮阅。你们的名字,昨天就上了注销名单。”
“注销?”柳萱儿失声。
“意思是。”那人缓缓道,“若再查,就不只是停药、删录这么简单了。”
叶凌轩手按剑柄:“你是执事?还是长老的人?”
对方没回答,只低声说:“那股力量,不是你们能掌控的。它曾经毁过一座城,也灭过一个门派。现在它醒了,你们以为是在追查真相,其实……你们是在引它出来。”
说完,他跃上屋檐,身影一闪,消失在夜色中。
三人僵立原地。云绮月拿起那截紫绦,触手粗糙,断裂处纤维参差,像是被硬生生扯断的。
“他们怕的不是我们查。”她声音很轻,“是怕我们唤醒它。”
“可它早就动了。”叶凌轩盯着她袖口,“药瓶的事,是不是还没告诉所有人?”
她点头:“只有你们知道。”
“那就说明。”柳萱儿咬唇,“还有别人在看着,一直看着。”
三人对视一眼,无需多言。
“计划不变。”云绮月将紫绦收入袖中,“子时,枯井台见。”
叶凌轩留下一句:“我会提前布一道障气符,掩住脚步声。”
柳萱儿点头:“我在东坡老松下等消息。”
云绮月回到居所,重新检查玉符,确认无裂痕。她将手札藏入床底夹层,换下外袍,只穿便于行动的窄袖劲装。临出门前,她最后看了一眼药瓶——瓶塞依旧松着一道缝,但银光不再外溢,仿佛沉睡了。
她关灯,推门而出。
山风渐起,吹动檐角铜铃。她沿着僻静小径前行,每一步都避开石板松动处。离枯井台还有二十步时,她停下,从怀中取出铜牌,握在掌心。
前方地面铺着一层细砂,泛着微弱蓝光。她蹲下身,将铜牌轻轻贴在砂面上。
砂粒微微震动,蓝光闪了一下,随即恢复正常。
她屏息,抬脚踏了上去。
就在脚尖触地的瞬间,砂层下的光纹突然拉长,如蛛网般向四周蔓延。她心头一紧,正要后撤——
身后传来一声极轻的咳嗽。
她猛地回头,只见十步之外,站着一个身穿灰袍的弟子,手里提着一盏昏黄灯笼。灯笼上,赫然印着内务堂的标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