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拥抱持续了很久。
久到餐桌上的蜡烛都短了一截,窗外的灯火也渐渐稀疏。
我们谁都没有说话,只是紧紧地拥抱着,像两个在暴风雪中跋涉了太久的人,终于找到了一座可以遮蔽风雨的木屋,需要用力确认彼此的存在,确认这份失而复得的温暖不是幻觉。
最后,是陆砚深先松开了些许力道,但手臂依然环着我,低头看着我的手指。那枚戒指在略显昏暗的光线下,闪着温润的光。
“尺寸刚好。”他低声说,语气里带着一丝完成重大任务后的满足,还有未褪的激动。
“嗯。”我应了一声,也低头看着。无名指上多了一点重量,一种陌生的、却奇异地令人安心的束缚感。
“饿了吗?”他像是才想起这茬,有些懊恼地看了一眼桌上已经凉透的菜,“菜都凉了,我再去热一下。”
他说着就要松开我往厨房走,动作间还带着点求婚成功的亢奋和笨拙。
我拉住了他的手腕。
“等等。”我说,抬头看着他依旧发亮的眼睛,“我们先谈谈。”
“谈什么?”他立刻紧张起来,仿佛怕我下一秒就会反悔。
我有些失笑,拉着他走到客厅沙发坐下。茶几上还放着他平时看的财经杂志,和我的几本设计草图,交织出一种日常的亲密感。
“谈婚礼。”我直接说了出来。
这个词让陆砚深的神情立刻变得无比郑重,甚至比刚才求婚时还要严肃几分。他坐直身体,像是要面对一场重要的商业谈判。
“你有什么想法?无论你想要什么样的,我都……”他立刻开始规划,语气斩钉截铁,仿佛我要星星他也能立刻去摘。
我打断了他:“我不想办婚礼。”
他愣住了,明显有些错愕:“为什么?” 他眉头微蹙,“清弦,我说过,以前亏欠你的仪式感,我都会补上。婚礼是其中最重要的一环,我不能让你受委屈。”
“我不是觉得委屈。”我摇摇头,看着他的眼睛,很认真地说,“只是觉得,不需要。”
“不需要?”他重复着,显然不理解。在他的认知里,或者说,在世俗的认知里,一场盛大瞩目的婚礼,是给予伴侣的起码尊重和宣告。
“嗯。”我组织着语言,试图让他明白我的想法,“你不觉得,一场传统的婚礼,要面对太多不相干的人,要应付太多繁琐的流程,像一场表演吗?我们之间的事情,为什么要演给那么多或真心或假意的人看?”
我顿了顿,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无名指上的戒指,感受着那冰凉的触感。
“而且,”我抬起头,对他笑了笑,“我们好像已经‘表演’得够久了。以前是演仇人,演主仆,后来是演默契的合作伙伴……好不容易现在可以轻松一点,我不想再为了别人的眼光,去演一场完美新娘和新郎的戏码。”
陆砚深沉默地听着,眼神里的错愕渐渐散去,转为一种深沉的思索。他了解我,知道我不是在矫情或者说反话。
“那你的意思是?”他问,语气缓和下来,带着尊重。
“就我们两个人,好不好?”我说出了盘桓在心里的想法,“去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旅行结婚。没有繁琐的仪式,没有喧闹的宾客,只有我们,和路上的风景。”
这个念头,在他说出“旅行结婚”那几个字时,就悄然成型了。与其在一场被众人围观的盛大仪式里宣告结合,我更渴望一段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安静的、可以真正放松相处的时光。
陆砚深看着我,看了很久。他的目光从我带着期盼的眼睛,滑到我无名指的戒指上,然后又回到我的眼睛。
忽然,他也笑了。不是那种狂喜的大笑,而是一种了然的、释然的、带着宠溺的温柔笑意。
“好。”他答应得干脆利落,就像我刚才说“好”一样,“就我们两个人,旅行结婚。”
他伸手,将我揽进怀里,下巴轻轻抵着我的发顶,声音透过胸腔传来,带着震动:“你说得对,我们不需要演给谁看。只要我们自己觉得好,就够了。”
我心里一松,一种暖洋洋的妥帖感弥漫开来。他懂我。
“不过,”他话锋一转,语气带着点商量的口吻,“出发前,能不能允许我,请几个朋友来家里坐坐?就几个,最亲近的。不算婚礼,就是……告诉他们一声,分享一下。”
他补充道,带着点小心翼翼:“毕竟,苏晚晴那家伙要是从别人嘴里知道,估计能念叨我一年。还有顾怀瑾……”他提到这个名字时,语气微微顿了一下,但很快恢复自然,“他也应该知道。”
我明白他的意思。苏晚晴是他多年的好友,一直真心希望我们好。顾怀瑾……于公于私,也确实应该告知。这是一种尊重,也是对我们过去的一种正式告别和新的开始。
“好。”我点头同意,“那就请晚晴,顾律师,还有……周姨吧。”
周姨是这座房子里,为数不多的、从一开始就对我释放善意的人。这份温情,我想让她知道结局是好的。
“没问题。”陆砚深立刻答应,语气轻快,“我来安排,就这个周末,在家里简单吃个饭。”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没有婚纱钻戒的喧嚣,没有宴请百桌的隆重。
只有一场即将到来的、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长途旅行,和一场仅有寥寥数位挚友见证的小小聚会。
简单,却莫名地让我感到心安。
几天后的周末傍晚,别墅里比平时热闹一些,但也仅限于客厅一隅。
苏晚晴是第一个到的,穿着一身利落的裤装,手里拎着一瓶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红酒。一进门,目光就精准地落在我手上,然后冲陆砚深扬了扬眉毛,笑得意味深长:“可以啊,陆砚深,动作够快的。”
陆砚深难得没跟她斗嘴,接过红酒,嘴角带着压不住的笑意。
顾怀瑾来得稍晚一些,依旧是一身熨帖的西装,温文尔雅。他带来了一束很雅致的鲜花,递给我时,笑容温和而真诚:“清弦,恭喜。” 他的目光清澈,里面只有纯粹的祝福,再无其他。我接过花,轻声道谢,心里最后一丝关于过去的尘埃,也悄然落定。
周姨特意穿了一件暗红色的新外套,笑得合不拢嘴。她从进来就拉着我的手,眼眶红红的,反复念叨着:“好,真好……陆先生,清弦小姐,你们一定要好好的……” 陆砚深在一旁,破天荒地没有纠正周姨的称呼,只是默默给她倒了杯热茶。
这顿“庆祝宴”吃得轻松又温馨。苏晚晴妙语连珠,逗得周姨直笑。顾怀瑾和陆砚深竟然也能心平气和地聊几句当下的经济形势,虽然话不多,但气氛不再像以前那样针锋相对。
没有刻意的煽情,没有隆重的仪式。
只是几个关心我们的人,聚在一起,吃一顿家常便饭,分享一份喜悦。
这比任何盛大的婚礼,都更让我觉得真实和温暖。
送走他们后,家里又恢复了安静。我和陆砚深并肩站在露台上,初夏的夜风带着花香吹来,头顶是稀疏却明亮的星。
“都安排好了。”陆砚深侧头看我,夜色里,他的轮廓格外柔和,“第一站,去冰岛看极光,怎么样?”
我靠在他肩上,看着星空,仿佛已经看到了那片冰与火之地上空,摇曳的绿色光带。
“好。”我轻声说。
对未来旅程的期待,和对身边人的依赖,在心里慢慢充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