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咖啡馆露台那次聚会回来后,日子像浸透了温水的海绵,沉甸甸的,却满是柔软妥帖的暖意。
与苏晚晴、顾怀瑾之间那种放下过往、淡然处之的关系,像最后一块被抚平的拼图,让我们的世界变得完整而安宁。不再有需要戒备的角落,不再有不敢触碰的回忆。一切都敞亮着,风可以自由穿过。
这种感觉,在夜深人静时,尤为清晰。
那天晚上,窗外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雨点敲打着玻璃,发出细密而规律的声响,衬得卧室里愈发静谧。陆砚深刚结束一个跨洋视频会议,带着一身微凉的水汽和淡淡的疲惫躺到我身边。
他习惯性地伸出手臂,我便自然地靠过去,枕在他的肩窝。他的体温很快驱散了他带来的那点凉意,只剩下令人安心的温暖。沐浴露的清冽气息和他身上独有的、让人心定的味道混合在一起,萦绕在鼻尖。
我们都没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彼此的呼吸和窗外的雨声。他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地抚摸着我的头发,动作温柔得近乎珍重。
黑暗中,感官变得格外敏锐。我能感觉到他胸腔的微微起伏,听到他平稳有力的心跳。这种无声的亲密,比任何激烈的纠缠都更能抵达心底。
白天咖啡馆里苏晚晴那句“你们状态真好”,和顾怀瑾了然又欣慰的眼神,此刻在脑海里回放。心头仿佛被什么东西塞得满满的,一种饱胀的、几乎要溢出来的情绪,促使我开了口。
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这雨夜的宁静。
“阿深。”
“嗯?”他低低应了一声,带着点慵懒的鼻音,抚摸我头发的动作没停。
“我觉得……”我顿了顿,寻找着最准确的表达,“觉得现在这样,比以前在大学里还好。”
说完,我自己都微微怔了一下。大学时代,那是我们爱情最初的模样,纯粹、热烈,不掺一丝杂质。那是被无数人怀念的、所谓的“白月光”般的时光。我曾以为,那已是爱情的顶峰。
可我现在竟觉得,眼下更好。
陆砚深抚摸我头发的动作停顿了。我能感觉到他身体的细微变化,那不是紧绷,而是一种更深的专注。他沉默了几秒,然后,收紧揽住我的手臂,将我更深地拥入怀中。
他的下巴轻轻抵在我的发顶,一个带着湿意的、温柔的吻落下来。
“嗯。”他应道,声音在胸腔里共鸣,低沉而肯定。“因为我们现在更懂得如何爱对方了。”
一句话,精准地概括了所有。
大学时的爱,是本能,是燃烧,是恨不得将彼此揉进骨血里的占有。它美好,却也脆弱,像精美的琉璃,受不得半点磕碰。所以,当年那场看似因阶级差异和家庭阻力而生的“背叛”,才能如此轻易地将我们击得粉碎。
那时的我们,爱得盲目。我只看到他耀眼的光环和令人心动的温柔,却未必真正理解他光环下的压力与孤独。他爱我的鲜活与骄傲,却未必懂得我这份骄傲下,隐藏着怎样的不安与倔强。
我们凭着本能去爱,也凭着本能去伤害。
而如今。
经历了最不堪的相互折磨,走过了最绝望的猜忌试探,见识过彼此最狼狈、最不堪一击的模样之后,我们反而奇迹般地,学会了如何去爱。
这种爱,不再是空中楼阁。它建立在深刻的懂得之上。
我懂得他冷硬外表下那颗缺乏安全感的心,懂得他那些偏执举动背后隐藏的、笨拙的恐慌。所以他偶尔流露出的、与身份不符的幼稚占有欲,我不会再感到被冒犯,反而会觉得心疼。
他也懂得我柔顺表面下的坚韧,懂得我哪怕身处尘埃也要维持的尊严底线。所以他不再试图用强权来“磨平”我,而是学会了用尊重和小心翼翼的保护,来安放我的这份骄傲。
我们不再苛求对方完美。我接受他有时因压力而生的沉默,他包容我偶尔因敏感而起的小情绪。我们知道了彼此的雷区在哪里,会默契地绕开,或者,在对方不小心踏入时,不是指责,而是伸手将其轻轻拉出。
我们学会了沟通,不再把话憋在心里,任由误会发酵成毒药。就像之前因为顾怀瑾和苏晚晴而产生的隔阂,现在我们能坦然提起,甚至能一起平和地与他们相处。
这种爱,有了韧性。它能经得起风雨,也耐得住平淡。它不再仅仅是澎湃的激情,更是细水长流的陪伴,是深入骨髓的习惯,是午夜梦回时身侧熟悉的体温带来的无比心安。
月光透过厚重的窗帘缝隙,偷偷溜进来一缕,恰好照亮我们相拥的轮廓。呼吸交融,心跳的频率在寂静中渐渐同步。
“懂得”比“相爱”更难。
而我们都做到了。
年少时的爱像烈酒,入口灼烧,醉人却也伤身。
而今时今日的爱,像被时光精心窖藏过的陈年佳酿。
褪去了辛辣刺激,只余下醇厚、绵长的余韵。
入口温润,回味无穷。
足以慰藉余生所有的风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