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顿“被抓包”的午饭后,陆砚深似乎悄悄松了口气。
那种如履薄冰的紧绷感,像退潮般,从他身上悄然散去。他依旧保持着“早安”的问候,频率和内容都控制得恰到好处,不会让人觉得厌烦,又恰好刷着微弱的存在感。
他不再挖空心思制造“偶遇”,但每周总会有一两次,在我下班时,他的车会恰好停在老地方。邀请也变得更加自然,不再是那种带着恐慌的试探,而是更接近于朋友间的随口一问:“一起吃饭?” 如果我拒绝,他也会笑笑说“好”,然后利落地离开,不给人任何压力。
又是一个周五的晚上,我们去了江边一家新开的创意菜餐厅。落地窗外是璀璨的江景和对岸的霓虹,餐厅里灯光柔和,流淌着低回的爵士乐。
落座后,他递过菜单,笑着说:“他们家的温泉蛋和牛拌饭是招牌,听说不错。” 语气熟稔,像是推荐一家自己常去的馆子。
我点点头,点了这个,又加了两个清淡的小菜。
等待上菜的时候,我们都没说话。他看着窗外的江景,我低头刷着手机上的新闻。沉默不再难熬,反而有种各自安好的舒适感。
“最近有部电影好像评分很高。”他忽然转过头来说,声音平和,“是部文艺片,不知道你感不感兴趣。”
不再是以前那种“我订了票,你必须去”的命令口吻,而是真的在征求我的意见。
我抬起头:“叫什么名字?”
他说了片名,又补充了一句:“我看简介,感觉是你可能会喜欢的类型。不过如果你忙,或者想看别的,也没关系。”
我们就这样聊了几句关于电影的话题,他很自然地分享了他看过的影评观点,也认真听我说了我的看法。没有争辩,没有说教,只是交流。
菜上来了。温泉蛋和牛拌饭果然美味,他细心地帮我把温泉蛋戳破,让蛋液均匀裹住米饭和牛肉,动作流畅自然,没了最初的笨拙。
吃饭间隙,他会说起最近财经新闻里某个有趣的动向,或者吐槽一下公司里一个特别较真的下属,语气带着点无奈的调侃,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不容置疑的掌权者形象。
我也会偶尔接话,说说我们公司遇到的一些琐事,或者最近看到的一本有趣的书。
我们像两个普通的、忙碌的都市人,在周末的晚上,分享着彼此生活里微不足道的见闻。
没有提及过去。
没有谈论未来。
只是专注于眼前这顿饭,和此刻平和的交谈。
我甚至发现,自己在他说话的时候,会不自觉地弯起嘴角。不是那种刻意维持的礼貌,而是真的觉得……有点意思。
他注意到了我的笑容,眼神会亮一下,然后自己也笑起来,眼角泛起浅浅的纹路。那笑容里,没有了小心翼翼,多了几分真实的愉悦。
吃到一半,他的手机震动起来。他看了一眼屏幕,是工作电话。他对我露出一个抱歉的眼神,然后才接起,声音压低,语速很快地处理着公事。
我继续吃着饭,看着窗外江面上缓缓驶过的游船,灯火通明。
他很快结束了通话,放下手机,再次道歉:“不好意思,公司有点急事。”
“没事。”我摇摇头。很正常,他毕竟掌管着那么大的集团。
“已经处理好了。”他补充道,像是怕我担心,或者怕我觉得被怠慢。
这种细节上的体贴,在不经意间流露出来。
饭后甜品是杨枝甘露,清甜爽口。他用小勺慢慢吃着,忽然说:“你好像比前段时间气色好点了。”
很平常的一句关心,没有过度渲染。
“嗯,项目结束了,能正常作息了。”我答道。
“那就好。”他点点头,没再多说。
结账离开,走在江边的步道上。初夏的夜风带着水汽,清凉舒适。我们并肩走着,中间隔着恰到好处的距离。不再是一前一后,也不是紧密相依,就是一个让彼此都感到自在的空间。
走了十几分钟,到了我住的小区附近。
“就送到这儿吧。”我停下脚步。
“好。”他也停下,站在路灯的光晕下,“那你早点休息。”
“你也是,开车小心。”
我转身走进小区大门。
这次,我没有回头。
但我知道,他一定还站在那里。
就像之前的每一次一样。
只是这一次,心里不再有复杂的纠结和酸涩的回味。
只剩下一种……如同这夜风般,温和而平静的感觉。
那顿剑拔弩张、充满试探和尴尬的饭,仿佛已经是很遥远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