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半球的另一端,莫斯科,克里姆林宫。
这座由暗红色宫墙包裹的、见证了数百年帝国兴衰与风云变幻的宏伟建筑群,在深沉的夜色中,显得庄严肃穆,如同一个沉睡的红色巨人。
几乎是在夏延山军事基地的警报声,划破科罗拉多州夜空的同时,位于莫斯科远郊的、俄罗斯联邦空天防御部队的最高指挥中心,那巨大的雷达屏幕上,也同样捕捉到了那个来自三万六千公里之外的、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恐怖信号。
身穿深绿色军服的俄国将军们,同样在瞬间,经历了从震惊错愕、到尝试用他们那引以为傲的S-500“普罗米修斯”防空系统的雷达进行追踪锁定、再到最终,看着那个以无可匹敌的速度和角度砸向东方邻国腹地的光点,陷入了漫长而沉重沉默的全过程。
与鹰国同行的歇斯底里和混乱不同,这些从苏联时代残酷的军事斗争中一路走来的、性格如同西伯利亚冻土般坚硬的将军们,没有发出太多的尖叫。他们只是沉默着,眼神中,却翻涌着比鹰国人更加复杂、更加深沉的情绪。
……
深夜,克里姆林宫,俄罗斯总统那间充满了厚重历史感的办公室。
巨大的、由珍贵橡木打造的办公桌后,那个以强硬、冷静和深不可测着称于世的男人,正独自一人,对着一盘残局,下着国际象棋。壁炉里的火焰,静静地燃烧着,将墙壁上那些悬挂着彼得大帝和叶卡捷琳娜女皇画像的阴影,拉得很长很长。
“咚咚咚。”
一阵急促但却极有分寸的敲门声响起。
“进来。”总统头也未抬,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
办公室厚重的门被推开,两道身影,快步走了进来。为首的,是身穿军服、肩上扛着大将军衔的国防部长谢尔盖·绍伊古(化名);跟在他身后的,则是面容阴郁、眼神如同西伯利亚灰狼般锐利的对外情报局(SVR)局长伊万诺夫。
他们两人的脸上,都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混合着震惊、严肃与一丝难以察觉的兴奋的复杂表情。
“总统先生,深夜打扰,非常抱歉。”绍伊古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沉稳,但仔细听,却能听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因为激动而产生的微颤。
“说。”总统依旧盯着自己的棋盘,似乎那上面的纵横捭阖,比任何紧急军情都更重要。
绍伊古与伊万诺夫对视一眼,随即,后者打开了一个便携式的、军用加密投影设备。一道清晰的光束,投射在了总统办公室那面古老的、雕刻着双头鹰浮雕的墙壁上。
于是,那足以让夏延山指挥中心集体失声的、由俄国自己的“眼睛”——“天空-m”天基预警卫星,所拍摄到的、同样清晰无比的“上帝之杖”从坠落到撞击的全过程影像,便在这间充满了历史厚重感的房间里,开始无声地播放。
那划破天际的、如同神罚般的毁灭流星。
那在戈壁滩上,冲天而起的、壮观而又“干净”的灰色蘑菇云。
以及,由空天防御部队的超级计算机,紧急分析出的、那串同样令人心脏停跳的撞击能量估算值。
俄国总统,那个被西方世界称为“大帝”的男人,终于,缓缓地抬起了头。
他默默地、一言不发地,看完了所有影像,以及屏幕下方滚动的、由绍伊古亲自撰写的初步数据分析报告。
他没有像鹰国的将军们那样,流露出任何失态的表情。他甚至,连眉毛都没有挑动一下。他就那么静静地看着,那双深邃的、如同贝加尔湖最深处的湖水般、几乎看不到任何情绪波动的灰色眼眸里,倒映着那朵正在缓缓升腾的、毁灭性的蘑菇云。
他的眼神,深邃得像西伯利亚的、永不解冻的、漫长的冬夜。
国防部长绍伊古和情报局长伊万诺夫,就那么静静地站在一旁,连大气都不敢喘。他们知道,这位领袖看似平静的外表下,正进行着何等激烈和深邃的战略思考。
在长达数分钟的、几乎要将空气都彻底凝固的、令人压抑的沉默之后,总统终于缓缓地,将自己的目光,从墙壁上那已经定格的、巨大的撞击坑画面上,移了开来。
他缓缓地站起身,走到办公室角落里,那个由黑海舰队沉船木材打造的、古朴而厚重的酒柜前。他用一把黄铜钥匙,打开了那扇据说收藏着从尼古拉二世,到历代苏联最高领导人私人珍藏的、从未对外展示过的柜门。
他从酒柜最深处,拿出了一瓶蒙着厚厚灰尘的、没有任何商业标签的、用最朴素的玻璃瓶装着的、清澈的液体。
看到那瓶酒,即便是位高权重的绍伊古,瞳孔也不禁微微收缩了一下。因为他曾经听过一个传说,在那间酒柜里,还珍藏着几瓶,当年约瑟夫·斯大林本人最钟爱的、由他的故乡格鲁吉亚高加索山区,用最传统的方法、为他个人特供的、度数高得吓人的伏特加。
总统亲自用一块天鹅绒的方巾,擦去了瓶身上的灰尘,然后,又拿出了三个同样古朴的、带有银质底座的水晶酒杯。
他亲自打开了那瓶尘封了至少半个多世纪的、如同液态历史般的烈酒,为自己,为国防部长,也为情报局局长,分别倒上了满满一杯。
一股浓烈到极致的、不带任何杂质的、纯粹的酒精的香气,瞬间,弥漫了整个办公室。
他将其中一杯,递给了绍伊古,又将另一杯,递给了伊万诺夫。然后,他举起了自己的酒杯。
“同志们。”
他用了一个充满了苏联时代色彩的、意味深长的称呼。
他将杯中那如同液态火焰般的、清澈的烈酒,一饮而尽。辛辣无比的液体,顺着他的喉咙,一路烧进了他的胃里,让那张常年不苟言笑的脸上,都泛起了一丝罕见的、淡淡的红晕。
然后,他缓缓地、用一种带着一丝复杂到难以言喻的、仿佛穿越了百年历史时空的感慨,开口说道:
“一百年前,弗拉基米尔·伊里奇·乌里扬诺夫同志,缔造了这个世界上第一个社会主义国家。随后,我们,用一个又一个伟大的‘五年计划’,用几千万布尔什维克战士和英雄人民的鲜血与汗水,仅仅只花了不到二十年的时间,就追赶上了西方资本主义世界,用了一百多年,才完成的工业化进程。”
他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历史的回响。
“而现在看来……”
他缓缓地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窗外那片被璀璨的灯光照亮的、古老而又年轻的红场,语气复杂地、仿佛在自言自语般地说道:
“我们的东方邻居,那位年轻的‘同志’……只用了一个晚上,就走完了我们,和我们那位远在北美洲的‘老朋友’,可能需要再花上五十年,也未必能够走完的……从‘核平衡’,到‘绝对不对称威慑’的……最后一步。”
他转过身,举起手中那只已经空了的水晶杯,对着两位同样神情复杂、内心激荡的下属,淡淡地、用一种宣告旧时代结束、新纪元开启的、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
“为新的时代……干杯。”
“虽然,这个时代的主角,可能……已经不再是我们了。”
国防部长绍伊古和情报局长伊万诺夫,怀着同样复杂的心情,将杯中的烈酒,一饮而尽。那辛辣的液体,像一把火,点燃了他们身为一个曾经的超级大国继承者的、骄傲而又失落的复杂情绪。
“总统先生……”情报局长伊万诺夫,在沉默了片刻后,还是小心翼翼地、试探性地问道,“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需要……启动最高级别的战略应对预案吗?”
俄国总统看着他,那双深邃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如同西伯利亚猎人般的、睿智而狡黠的光芒。
他缓缓地走回办公桌,用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敲了敲桌上那盘他早已胜券在握的国际象棋棋盘,淡淡地、一字一句地说道:
“第一,保持沉默,保持观察。静静地看着我们的美国朋友,会如何应对这个……‘无解的棋局’。”
“第二……”他拿起棋盘上的一枚黑色的“王后”,将其放在了最具有攻击性的位置上,“让我们驻龙国的大使,立刻,去和他们的外交部,好好地、深入地,谈一谈,关于缔造‘新时代的全天候、无上限、肩并肩的战略协作伙伴关系’的……所有可能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