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来大学,地下指挥中心。
巨大的全息投影屏幕上,代表着“衔尾蛇”小队剩下五个生命信号的光点,已经完全失去了任何战术阵型。它们像一群受惊的兔子,毫无章法地挤在一起,瑟瑟发抖。每一个光点周围,都环绕着一圈代表着心率、皮质醇水平和肾上腺素浓度的红色数据流,这些数据无一例外地,全都飙升到了危险的临界值。
他们完了。
高斯宇平静地看着屏幕上这幅可怜的景象,眼中没有丝毫的怜悯,只有如同解剖学家般冰冷的、理性的分析。他转过头,对身边的叶晴说道:“他们的心理防线,已经处于崩溃的边缘。互相之间的信任链条,也因为‘幽灵’和‘魅影’的失踪而产生了裂痕。现在,是时候执行第三阶段了。”
“‘孤立’协议。”叶晴接口道,她的声音同样平静,“将他们作为一支‘团队’的根基,彻底抽掉。”
“没错。”高斯宇点了点头,手指在控制台上一划,“把他们最后的希望,也拿走。让他们从一群还能互相依靠的狼,彻底退化成五只被关在同一个笼子里、互相撕咬的、绝望的野兽。”
随着他的指令下达,远在千里之外的戈壁沙漠中,死神的剧本,翻开了新的一页。
……
恐惧,已经彻底笼罩了“衔尾蛇”小队的营地。
剩下的五个人,包括队长“变色龙”在内,都陷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混合着偏执与惊惶的精神状态。他们不再背靠背防御,因为他们发现,那样会将自己的后背,完全交给一个自己已经不敢再百分之百信任的“队友”。
他们五个人,松散地围成一个圈,每个人都用眼角的余光,警惕地盯着另外四个人,手中的武器,也不再是单纯地指向外部的黑暗,而是若有若无地,覆盖了身边的同伴。
沉默,是此刻唯一的交流方式。因为没人知道,下一个消失的,会不会是自己。更没人知道,那个看不见的敌人,会不会就伪装在自己的队友之中。这种源于内部的猜忌,比来自外部的威胁,更令人感到不寒而栗。
就在这种令人窒息的氛围中,一只“沙鬼”,正以一种堪称闲庭信步的姿态,悄无声息地,潜入到了他们营地的中心区域。
它就像一个在自家后院散步的幽灵,完美地避开了所有人的视线死角,甚至连脚步移动时带起的微风,都与周围环境的自然风融为一体。这些曾经代表着人类单兵作战能力巅峰的特种兵,此刻在它面前,就像是五尊毫无知觉的木偶。
“沙鬼”的目标很明确——他们堆放在篝火余烬旁的、最后的备用补给背包。
它悄无声gi地滑到背包旁,扁平的身体紧贴着沙地。它的光学传感器,精准地扫描了背包的结构,锁定了里面那几个因为装满了水而微微鼓胀的军用特制水袋。
那是他们在这片死亡沙漠中,赖以生存的最后希望。
“沙鬼”的一只前肢缓缓抬起,尖端弹出一片薄如蝉翼、却闪烁着金属寒光的利刃。那不是普通的合金,而是能够在每秒钟产生数万次高频振荡的特种刀锋。
没有丝毫的停顿,它用这片合金爪,如同最高明的外科医生执行最精密的肿瘤切除手术般,精准地、无声地,在那几个军用水袋的底部,轻轻划过。
没有撕裂声,甚至没有明显的破口。高频振荡的刀锋,在分子层面上,直接切断了复合材料的结构。
清澈的、救命的饮用水,就这样顺着那几道微不可见的缝隙,一滴不剩地,无声地、迅速地,渗入了脚下干燥滚烫的沙地之中,没有发出一丝声音,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做完这一切,“沙鬼”又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退入了黑暗。
与此同时,在营地外围的一块高耸的岩石上,另一只“沙鬼”,正用它那六条带有强大吸附功能的节肢,如同一只巨大的壁虎,攀附在垂直的岩壁上。
它的目标,是架设在岩石顶部的一根不起眼的金属天线。
那是他们唯一还能使用的、用于队内成员之间进行短距离通讯的信号中继器。正是靠着它,他们才能在这片电磁环境复杂的区域,维持几十米范围内的基本通话。它是维系他们作为一支团队,进行战术配合的最后纽带。
“沙鬼”用两只合金爪,像人类剪指甲一样,无比随意地、轻轻一夹。
“咔哒。”
一声微弱到几乎无法被察觉的脆响过后,坚韧的特种合金天线,应声而断。
至此,维系着“衔尾蛇”小队作为一支团队存在的两大基础——生存的根本(水)与合作的桥梁(通讯),被彻底摧毁。
釜底抽薪。
……
时间又过去了半个小时。
压抑的等待,像一个不断收紧的绞索,勒得每一个人都喘不过气来。喉咙里,像是有一团火在烧。极度的紧张和脱水,让每个人的嘴唇都开始干裂起皮。
“水……我需要水……”
一名来自德国KSK的队员,代号“铁钳”的男人,终于忍不住了。他的声音沙哑得如同两片砂纸在摩擦。
这句话,像一个开关,瞬间点燃了所有人的生理渴望。
“变色龙”皱了皱眉,他也感到口干舌燥,但他心中的不安,远比生理的干渴更加强烈。他点了点头,示意离补给包最近的“铁钳”去取水。
“铁钳”如蒙大赦,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扑到那几个背包前,急切地拉开拉链,伸手进去摸索。
然而,下一秒,他的动作,僵住了。
他的手,摸到的是一片干瘪和柔软。本该是坚实、冰凉、充满生命之源的触感,完全消失了。
“不……不!这不可能!”
他发疯似的,将三个背包里的水袋全部都扯了出来。然而,那三个军绿色的水袋,全都软趴趴地、空空如也,像三具被抽干了血液的尸体。
“水呢?!我们的水呢?!!”他发出了野兽般的、绝望的嘶吼。
其余四人闻声,也全都围了过来。当他们看到那三个空空如也的水袋,以及袋子底部那几道若不仔细看,根本无法发现的、整齐得如同印刷上去的细线时,所有人的大脑,都“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水,他们最后的水,就这么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离奇地、一滴不剩地消失了。
“是谁?!是谁干的?!”另一名队员,代使号“路障”的重机枪手,红着眼睛,一把揪住了“铁钳”的衣领,“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偷偷喝光了?!”
“放屁!”“铁钳”一把将他推开,愤怒地回吼道,“我一直跟你们在一起!我怎么可能喝光三袋水!”
“那水去哪了?!难道它自己长腿跑了吗?!”
“我怎么知道!”
猜忌的毒蛇,一旦被放出牢笼,就会疯狂地吞噬掉所有人的理智。一场丑陋的、歇斯底里的内讧,毫无征兆地爆发了。
“够了!都给我闭嘴!”
“变色龙”发出了愤怒的咆哮,他试图用队长的权威,来压制住这已经失控的场面。他掏出自己的通讯器,准备命令所有人回到自己的位置。
然而,当他按下通话键时,听筒里传来的,不再是熟悉的、代表着连接成功的轻微电流声,而是一片令人心悸的、彻底的死寂。
像是……信号被从源头上切断了。
他愣了一下,再次尝试。结果,还是一样。
他心中那股不祥的预感,在这一刻,终于膨胀到了极点,彻底炸裂开来。
完了。
水,没有了。
通讯,也中断了。
他们现在,成了被困在无尽黑暗中的,五座彻头彻尾的、无法交流的孤岛。
“变色龙”缓缓地放下已经变成一块废铁的通讯器,环视着自己的队员。
这支曾经配合默契、生死与共、代表着西方世界最顶尖战力的精英小队,如今,已经彻底变成了一盘散沙。他们互相敌视,互相猜疑,眼中充满了血丝和疯狂。
他知道,他们已经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输得体无完肤。甚至,连敌人究竟是什么,他们都不知道。
他从未感到过如此的无力,如此的挫败。他面对的,似乎不是一个实体,而是一个他完全无法理解的、全知全能的、并且充满了无尽恶意的“幽灵”。这个“幽灵”没有直接杀死他们,而是在享受一个将他们从精神到肉体、从团队到个人,层层剥离、慢慢肢解的过程。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队伍中,那名来自英国SAS的、一向以意志坚韧、沉默寡言着称的队员,代号“挂锁”的男人,终于承受不住这种极致的、从内到外的多重压力。
他的精神,在那根名为“希望”的弦,被彻底剪断的瞬间,也随之,崩断了。
“啊——!!!”
他发出了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无比的尖叫,猛地扔掉了手中那把价值数十万美元的特种步枪。
武器“哐当”一声掉在沙地上,发出的声响,像是一记重锤,狠狠地敲在剩下四个人的心脏上。
然后,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挂锁”双膝一软,跪倒在冰冷的沙地上。他抬起头,对着那片黑暗的、空无一物的夜空,伸出因为恐惧而剧烈颤抖的双手,开始用英语和希伯来语,两种语言,交替地、语无伦次地大声祈祷着。
他祈求上帝,祈求耶和华,祈求任何一个他知道名字的神明的宽恕和拯救。他的眼泪和鼻涕糊满了整张脸,声音里充满了最原始的、被彻底碾碎了尊严的恐惧。
他……已经彻底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