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壁滩的白昼,是名副其实的“白色地狱”。
毒辣的、没有任何遮挡的太阳,如同一个悬挂在天空中的、巨大的核聚变反应火球,将它那充满了恶意的、近乎于无穷无尽的光和热,疯狂地,倾泻到这片毫无生机的、广袤的死亡之海的每一个角落。
沙丘的表面温度,早已超过了足以将鸡蛋烤熟的七十摄氏度。空气,也因为高温,而发生了剧烈的、不规则的扭曲,让远方那条看似平静的地平线,如同在海市蜃楼中一般,不断地,诡异地,跳动着。
新一代的“衔尾蛇”小队,这十二名,在经历了长达一夜的、悄无声息的急行军之后,正如同十二条,即将被烤干了所有水分的、濒死的毒蛇,蜷缩在一片狭小的、由几块巨大岩石所组成的阴影之下,艰难地,躲避着那足以杀死一切生命的、无情的酷热。
他们的嘴唇,早已因为严重的缺水,而干裂起皮。他们那身,在夜间,堪称“隐身神器”的“变色龙”伪装服,在白天,虽然依旧,能为他们,提供最完美的、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的光学伪装。但是,它那为了集成电子元件而牺牲了透气性的、厚重的复合材料,在这样的酷热之下,却变成了一件,最残忍的、无法挣脱的……移动桑拿房。
“头儿……我们……还有多久……才能到下一个参照点?”小队中,那名代号为“黑寡妇”的、曾经在南美洲的热带雨林里,都能做到连续潜伏一周的顶级女性杀手,此刻,也有些承受不住了。她的声音,嘶哑得,如同两片干枯的砂纸,在互相摩擦。
队长“变色龙”,没有回答。
他只是,缓缓地,从战术背心里,取出了他那个,已经被沙漠里的风沙,磨得有些失去了光泽的、黄铜制的微型六分仪。
他眯着眼睛,用一种极其专业、也极其痛苦的姿SE,将那刺眼的太阳光,纳入到了六分仪小小的镜头之中。
在经过了又一次,复杂而又精准的天文定位计算之后……
他,才用一种,充满了疲惫,但却依旧,保持着绝对自信的、不容置疑的语调,低声地,回答道:
“翻过前面,那座最高的沙丘。”
“我们,就到了。”
……
半个小时之后。
在付出了几乎要将肺都咳出来的、巨大的体力消耗之后,“变色龙”小队的所有成员,终于,历尽艰辛,攀爬上了,那座,高达数十米的、巨大的沙丘的顶端。
然而,当他们,站在这座沙丘的顶端,满怀期待地,望向,他们此行的、那个,无比重要的、关键的A级地形参照点的所在地时……
眼前的景象,让所有的人,都在一瞬间,再一次地,愣住了。
一股,比沙漠中午后的酷热,还要更加令人感到不适的、冰冷的、诡异的……寒意,瞬间,从他们每一个人的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地图上,那个,被他们的前任“影子”,用最醒目的红色,所重点标注出来的、那座,标志性的、如同巨塔般、直插云霄的、充满了阳刚之气的、宏伟的雅丹岩……
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高度最多,只有十几米、甚至还不如他们脚下这座沙丘高的、圆滚滚的、仿佛被岁月,和风沙,彻底打磨掉了所有棱角的……巨大的、毫不起眼的、丑陋的土丘。
它,完全,彻底地,失去了,任何,可以被称之为“地标”的价值!
“这……这他妈的……又是怎么回事?!”
“那座……那座塔呢?!”
“我们……又走错了吗?!这不可能!”
如果说,第一次,那条干涸河道的“消失”,还可以,用“地图情报过时”,和“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来进行,勉强的、合乎逻辑的解释的话……
那么,这一次,这座,足以作为整个地区“定海神针”般的、标志性的巨型雅丹岩的“变形”,则彻底地,击碎了他们所有人,那可怜的、脆弱的……所谓的“科学认知”!
地理学专家“勘探者”,第一个,从这巨大的震惊之中,反应了过来。
他,如同疯了一般,连滚带爬地,从沙丘之上,冲了下去,冲到了那座,已经变得“面目全非”的巨大土丘之前。
他,双膝跪地,如同一个,最虔诚的、正在朝拜神迹的信徒。
他伸出颤抖的、如同鸡爪般的手,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检查着,那些,岩石表面,那些,看似自然的、充满了岁月痕迹的……风化纹路。
他,用随身携带的地质锤,敲下一块块,岩石的样本,放到放大镜下,仔细地,观察着,其内部的、晶体结构的变化……
最终,他,如同,一个,看到了这辈子,最无法理解的、最颠覆他所有信仰的、最恐怖的“神迹”的、可怜的科学家一般……
彻底地,崩溃了。
他,跪在那片滚烫的沙地之上,双目无神,口中,不断地,用一种梦呓般的、充满了恐惧和不解的语调,喃喃自语着: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就算是……就算是这里,一百年,才会发生一次的、最可怕的、足以吞噬一支军队的‘黑风暴’……也绝对,不可能,在短短的、区区几年的时间之内,对这么一座,由最坚硬的花岗岩所构成的、如此巨大的岩石,造成,如此剧烈的、天翻地覆的……结构性改变!”
“这……这风化的痕迹……是假的!不!它是真的!但是……它,又不可能是真的!”
“这……这完全,彻底地,不符合,任何,我所知道的……地质学的规律!”
这一次,再也没有人,去嘲笑他。
因为,队伍之中,已经,开始,不可抑制地,弥漫起了一股,比酷热和干渴,还要更加致命的、诡异的、充满了超自然气息的……恐惧氛围。
……
在接下来的、漫长的、如同噩梦般的两天里。
他们,彻底地,陷入了,一场,真正的、令人感到发疯的……人间地狱。
他们所依赖的、那张,被他们视作“生命线”的、最高等级的纸质地图,彻底地,变成了一张,充满了恶意和嘲讽的……废纸。
地图上,所标注的,每一个,本应是,永恒的、不变的、可靠的……关键地标——
那棵,据说,在沙漠里,生长了上千年,早已枯死,却依旧,千年不倒的、如同纪念碑般的巨大胡杨树……在他们,即将抵达的时候,变成了一堆,散落在地上的、仿佛早已腐朽了数百年的……普通朽木。
那片,在卫星照片上,清晰无比的、如同被神明,用巨斧,劈开的大地般的、拥有着巨大龟裂纹路的、面积超过数平方公里的……巨大盐碱地。在他们,即将抵达的时候,却被一层,厚厚的、看起来,无比自然的、仿佛已经堆积了数个世纪的……流动性沙丘,所彻底,完美地,覆盖了。
那条,在地图上,蜿蜒曲折、如同巨龙的脊背般、可以用来,抵御最可怕沙尘暴的……巨大的沙脊。在他们,即将抵达的时候,却从中间,被一股,无法理解的、伟大的力量,硬生生地,斩断了!变成了一片,让他们,根本无法逾越的、巨大的……流沙陷阱!
他们,就仿佛,被一个,充满了恶趣味的、顽皮的上帝,亲手,扔进了一个,由他,亲自设计的、拥有着自我意识的、会呼吸的、并且,还在不断地、以一种,看似合理、但又绝对不合常理的方式,疯狂地,变化着的……巨大的、活的迷宫里!
他们,所掌握的、所有那些,引以为傲的、属于人类精英的“专业知识”——天文定位、地质分析、植物学、水文学……
在这个,由更高维度的力量,所随意塑造和改变的、充满了恶意的“神之迷宫”里……
彻底地,失效了。
……
终于,在第三天的黄昏。
当队伍中,最后一壶饮用水,也彻底地,消耗殆尽的时候……
队长“变色龙”,那张,如同万年冰山般、永远保持着绝对冷静的脸,终于,第一次,裂开了一丝,名为“恐惧”和“动摇”的……缝隙。
他知道,不能再,前进了。
他,终于,意识到了,一个,让他感到不寒而栗的、恐怖的可能性——他们,可能,从一开始,就已经,踏入了一个,由敌人,为他们,精心设计的、巨大的……陷阱!
他,当机立断,下达了,他作为队长以来,最耻辱的、也是最艰难的命令——
“撤退!原路返回!!”
然而,当他们,试图,沿着他们,来时的路上,所留下的、那些,极其隐秘的、只有他们自己才能识别的特殊记号,原路返回,去重新,寻找,那个,他们最初的、最可靠的参照点时……
他,惊恐地,发现……
他们,来时的那条路,也已经,变得,面目全非!
他们,彻底地、绝望地、无可挽回地……
迷失在了,这片,仿佛,拥有着自我生命的、充满了无尽的恶意和嘲讽的……沙漠的绝对中心。
……
小队的爆破专家,一个代号为“力场”的、曾经在鹰国海军“海豹”突击队第六分队,服役了超过八年的、脾气,极其火爆、也极其骄傲的顶级战士……
终于,第一个,承受不住了。
他,那根,因为长时间的脱水、疲惫、和被这种,未知的、诡异的、超自然的力量,所反复折磨,而早已,绷紧到了极限的、名为“理智”的弦……
彻底地,断了!
“啊——!!!!”
他,突然,发出了一声,如同受伤的、濒死的野兽般的、充满了绝望和愤怒的……疯狂大叫!
他猛地,端起了,他手中那把,一直,被他,视若珍宝的、德国hK公司特制的mp-7-A2冲锋枪!
对着,那片,空旷的、死寂的、一无所有的、仿佛正在,无声地,嘲笑着他们所有人的……该死的沙漠!
疯狂地,扫射了,一整个弹匣的、整整四十发,4.6毫米口径的、宝贵的子弹!
他,歇斯底里地,怒吼道:
“出来!!我不管你,他妈的,到底是谁!!”
“是人!是鬼!还是,是上帝!!”
“有种!就他妈的,给老子,滚出来!!!”
然而,回应他的……
只有,那些,无力的子弹,打在柔软的沙地上时,所发出的、一阵阵,可笑的……“噗噗”声。
和……
死一样的,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