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并非自然生长的树木。
它通体由与台阶、平台相同的、那种冰冷死寂的青铜铸就,巍然矗立在这片巨大空间的中心,仿佛是整个庞大遗迹的心脏或脊柱。
树干的直径惊人,十人合抱恐怕都难以企及,表面并非光滑,而是布满了无数更加深邃、更加复杂、仿佛蕴含着宇宙至理的阴刻纹路。这些纹路此刻正被下方涌上的、幽蓝与暗红交织的光流疯狂注入,发出低沉而持续的嗡鸣,整棵树都在微微震颤。
它的枝桠并非向上生长,而是以一种极其诡异的角度,扭曲盘绕地向下垂落,如同无数巨大的、冰冷的、金属的触手,深深地扎入下方平台看不到底的黑暗之中,似乎在汲取着什么,又像是在束缚着什么。
而更令人头皮发麻的是——
在这些扭曲垂落的青铜枝桠上,并非空无一物。
每一根枝桠的末端,都悬挂着东西!
那是一些……残破的、用特殊油脂浸泡过的粗麻布包裹!
和一些……锈蚀严重、甚至扭曲变形的青铜器!
这些东西,与我之前在尸苔甬道入口处看到的那些残骸,一模一样!
它们如同丑陋的、早已风干的果实,被这些冰冷的青铜枝条悬挂着,密密麻麻,布满了所有向下垂落的枝桠,数量之多,一眼望不到头!
许多包裹已经破裂,露出里面灰白色的、属于人类的骨骸。那些骨骸同样布满了被啃噬和岁月侵蚀的痕迹,许多骨头上,还覆盖着一层薄薄的、早已失去活性的暗绿色苔藓状残留物!
尸苔!
是尸苔的源头?!
难道外面那条尸苔甬道里的尸骸和器物,全都是……从这棵树上清理出去的“废弃物”?!
而那些清理工作,或许就是历代尚未完全被侵蚀的守墟人的职责之一?他们将无法被彻底“消化”或“同化”的残渣,丢弃到那条甬道,任其被那种诡异的苔藓二次分解?
这个念头让我胃里翻江倒海。
整棵青铜树,散发着一种难以形容的、吞噬与转化的恐怖气息。它仿佛是一个巨大的、冰冷的生物消化器官,那些垂落的枝桠就是它的肠道,而那些悬挂的包裹和器物,就是它未能完全消化的残渣!
我们脚下流淌而来的、混合了无数守墟人鲜血的幽红光流,正是汇入了这棵树的根部,被其吸收,成为了驱动这恐怖“消化”过程的能量之一!
这里,就是“守墟”的终点之一?
不,或许还不是终点!
我的目光顺着那些深深扎入下方黑暗的青铜枝桠向下望去。
平台的边缘, beyond the tree,幽蓝的光芒勾勒出向下的轮廓——还有继续向下的阶梯!
这条路,还没有到头!
这棵恐怖的血树,或许只是一个“中转站”或者“处理厂”?
而就在我被这棵青铜血树震撼得心神失守之际——
嗡……
怀中,那面自从进入青铜绝壁后就再次陷入沉寂的八卦铜镜,竟然又一次……轻微地震颤了一下。
这一次,它的震颤并非指向某个机关,而是指向……那棵青铜树本身?
更准确地说,是指向了树干上某个被复杂纹路覆盖的区域?
难道这棵树,也是一个需要“钥匙”的机关?或者,它藏着什么东西?
我强压下心中的恐惧和恶心,示意小石头留在原地,自己则小心翼翼地、沿着光芒流淌的青铜地面,朝着那棵巨大无比、散发着吞噬气息的血树靠近。
越靠近,那股混合了金属冰冷、血腥粘腻以及某种陈旧腐朽的气息就越是浓烈。树枝上悬挂的那些“果实”在无形的能量流动中微微摇晃,发出细微的、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我绕到铜镜所指示的树干另一侧。
这里的纹路似乎格外密集,形成了一个隐约的、类似某种徽记或阵眼的复杂图案。
而就在这个图案的中心,似乎有一个……不易察觉的凹陷?
形状……似乎与八卦铜镜有些相似?
难道……
一个念头闪过,我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猛地掏出那面再次产生感应的铜镜,对准那个凹陷,狠狠地按了下去!
咔。
一声轻响,严丝合缝。
八卦铜镜再次完美地嵌入了青铜树的树干之中!
就在铜镜嵌入的瞬间——
整棵巨大的青铜血树,猛地剧烈震动了一下!
树干上所有的纹路光芒大盛,尤其是铜镜周围,刺目的白光与幽蓝、暗红的光流疯狂交织、冲突!
树枝上悬挂的无数“果实”剧烈地摇晃、碰撞,发出密集的噼啪声响!
紧接着,在铜镜上方不远处,树干表面的一块青铜护板,伴随着一阵沉闷的机括声,竟然……缓缓向内滑开了!
露出了一个暗格!
暗格之中,并非什么奇珍异宝或恐怖之物。
只静静地放着一卷东西。
那是一卷色泽暗黄、仿佛用人皮或某种薄韧皮革制成的……
……卷轴!
它被一根简单的、同样色泽暗沉的皮绳系着,静静地躺在那里,散发着一种比周围一切更加古老、更加苍凉的岁月气息。
仿佛它已经在那里等待了无尽的时光,就为了此刻,等待着一个能开启它的人。
我心跳骤然加速,几乎没有任何思考,伸手就将那卷皮革卷轴取了出来。
入手冰凉柔韧,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感。
就在卷轴离开暗格的刹那——
滑开的青铜护板猛地闭合,将八卦铜镜也重新“吐”了出来,当啷一声掉落在脚下。树干上的光芒迅速黯淡下去,整棵青铜树恢复了之前的死寂,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只有我手中这卷冰冷的皮革卷轴,证明着刚才的一切并非幻觉。
我捡起铜镜,快速退回到小石头身边,心脏仍在狂跳。
“哥,这是什么?”小石头看着卷轴,紧张地问。
我摇了摇头,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激动与不安,颤抖着手,解开了系着卷轴的皮绳。
缓缓地,将这卷不知道经历了多少岁月的皮革卷轴,展了开来……
卷轴的内里,并非预想中的文字或地图。
而是用某种暗红色的、不知是朱砂还是干涸血液的颜料,绘制着的……无数个复杂到极点的、相互嵌套、相互勾连的……
……深红色符印!
这些符印的图案,与我之前在那扇金属门上看到的,风格极其相似,但却更加复杂、更加深奥、更加……完整!
它们构成了一个巨大无比的、令人望之心悸的整体图案。
而在图案的某些关键节点,还有一些极其古老的、难以辨认的批注和箭头指示。
这似乎……是某种结构图?
或者说是……封印设计总图?!
我的目光死死盯住卷轴中心,那个最大、最复杂、也是所有符印最终汇聚的核心图案。
它的轮廓……
它的轮廓,竟然与远方那高悬于黑暗虚空中的、最大的那点幽蓝“墟核”的光芒形状……
……几乎完全一致!
这卷轴,描绘的是整个遗迹,是那恐怖“墟核”的……
……构造与封印之秘?!
难道这才是历代守墟人真正传承的东西?不是那件带来诅咒的内衬,而是这卷指向核心秘密的图谱?!
掌握了它,是否就意味着……掌握了摆脱这绝望闭环的一线可能?!
就在我心神激荡,试图努力辨认那些古老批注的含义时——
咻!咻!咻!
身后,我们下来的那条血腥阶梯的方向,毫无征兆地传来了数道极其凌厉的破空之声!
伴随着破空声的,是几声冰冷残忍的、非人的嘶鸣!
我猛地回头!
只见数道扭曲的、如同阴影凝聚而成的、手持锈蚀青铜兵器的干瘪身影,正以快得不可思议的速度,沿着阶梯飞掠而下,直扑我们而来!
它们的身体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灰败和干瘪,眼眶中是两点幽绿的光芒,身上还挂着破烂的、沾染暗绿苔藓的麻布碎片!
是那些本应被悬挂在青铜树上、或是被丢弃在尸苔甬道中的……守墟人残骸!
它们……活过来了?!
是被我们触发青铜树机关的气息惊动?还是被我们手中这卷可能至关重要的皮革卷轴所吸引?!
它们的速度快得惊人,带着滔天的死气和怨毒,瞬间就已经冲下了阶梯,扑到了平台之上!
“跑!!”
我来不及细想,一把抓起地上的铜镜,将皮革卷轴胡乱塞入怀中,拉起吓傻的小石头,朝着平台另一侧、那继续向下的阶梯亡命狂奔!
身后,那几只复苏的守墟人残骸发出尖锐的嘶鸣,紧追不舍!
它们的目标,似乎正是我怀中那卷刚刚得到的……
……皮革秘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