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的梆子声刚过,御书房的铜鹤香炉里最后一缕檀香也断了。苏凝借着月光转动书架上那本《孙子兵法》,第三排的檀木书脊应手而陷,石壁后传来 “咔嗒” 的机关声,积着薄尘的暗门缓缓向内开启,露出里面仅容一人通过的石阶。
她攥紧袖中的匕首,指尖触到冰冷的铁柄 —— 那是镇国公临终前给她的防身之物,柄身刻着极小的 “忠” 字,此刻硌得掌心生疼。暗门后的石阶积着经年的灰尘,每走一步都扬起细碎的灰雾,呛得人喉咙发紧。这密室是赵瑞登基后秘密修建的,连李德全也只知道入口,从未踏足过深处。
“娘娘,真要进去?” 周猛的声音压得极低,他手里提着盏遮光灯,昏黄的光晕勉强照亮前三阶台阶,“安亲王的人说不定就在里面等着……”
“必须去。” 苏凝的声音在狭小的通道里显得格外清晰,“赵珏伪造的遗诏有破绽,真正能定他罪的,只有父皇藏在这里的密档。”
三日前赵珏被押入宗人府时,曾疯疯癫癫地喊过一句 “你们以为烧了副本就完了?真正的账册在御书房地下!” 当时所有人都当他是胡言乱语,唯有苏凝记在心上。她记得赵瑞去年秋狩时,曾对着御书房的地砖发愣,说 “这里埋着能让有些人睡不着觉的东西”。
石阶尽头是间丈许见方的石室,墙壁上嵌着四盏长明灯,灯芯结着厚厚的灯花,显然已许久未有人来过。石室中央摆着尊半人高的铜鼎,鼎身刻着繁复的云纹,与太庙的礼器如出一辙。苏凝绕到铜鼎后,果然见石壁上有处凹槽,形状与她随身携带的那枚玉兰花佩正好吻合。
“就是这里。” 她将玉佩嵌入凹槽,只听 “轰隆” 一声,铜鼎缓缓移开,露出下面的暗格。暗格里整齐码着十几只紫檀木盒,最上面那只的锁扣上,挂着枚小小的银钥匙 —— 那是赵瑞给她的定情信物,她说过 “见钥匙如见君”。
苏凝刚拿起木盒,身后突然传来 “咻” 的破空声!周猛眼疾手快,将她猛地推开,一支淬了毒的弩箭擦着她的发髻飞过,钉在铜鼎上,箭尾的黑羽还在嗡嗡颤动。
“谁?!” 周猛将苏凝护在身后,拔刀的瞬间,石室两侧的暗门同时弹开,涌出十几个蒙面人,手里的弯刀在灯光下泛着冷光。为首那人身材高大,露在面罩外的眼睛里满是阴鸷,赫然是安亲王的心腹 —— 本该在天牢看管安亲王的侍卫统领!
“苏凝,没想到吧?” 统领的声音像砂纸磨过木头,“王爷早就算到你会来寻死,特意让兄弟们在此恭候!”
周猛护着苏凝退到暗格边,长刀横在胸前:“你们敢在此弑后,就不怕株连九族?”
“弑后?” 统领冷笑,“等拿到密档,就说皇后私开密室,意图盗取先帝遗物,被我等当场斩杀。到时候新帝年幼,王爷出来主持大局,谁还会追究?”
蒙面人步步紧逼,弯刀划破空气的声音让人头皮发麻。周猛的长刀虽快,却架不住对方人多,几个回合就被逼到墙角,手臂被划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鲜血瞬间染红了衣袖。
苏凝看着暗格里的木盒,忽然将最上面那只扔向统领:“密档在这里!”
统领果然伸手去接,周猛趁机挥刀砍倒两人,拉着苏凝冲向石阶。可刚跑两步,就见石阶尽头站着个瘦小的身影,手里举着盏油灯,正是御书房那个被赵珏收买的小太监!
“娘娘,对不住了!” 小太监将油灯往地上一摔,火油瞬间蔓延开来,挡住了唯一的去路。火焰舔舐着石壁上的油脂,很快燃起熊熊大火,浓烟呛得人睁不开眼。
“拼了!” 周猛嘶吼着回身砍杀,刀光剑影中,苏凝突然发现为首的统领左手缺了截小指 —— 那是当年他跟着安亲王围猎时,被熊瞎子咬掉的!她猛地想起赵瑞说过的话:“安亲王的人里,有个断指统领,最擅长用毒箭。”
“周猛小心他的毒箭!” 苏凝的提醒刚出口,就见统领摸出袖中的弩机,箭头直指周猛后心!她想也没想就扑过去推开周猛,自己却被箭尖擦过肩头,一阵麻痹感顺着血脉迅速蔓延 —— 箭上果然有毒!
“娘娘!” 周猛目眦欲裂,刀势越发凌厉,竟硬生生砍倒三名蒙面人。可更多的蒙面人涌上来,他的动作渐渐迟缓,身上的伤口渗出的血在地上积成小小的水洼。
苏凝靠在石壁上,强忍着眩晕去摸暗格里的木盒。指尖触到最下面那只时,忽然摸到块凸起 —— 是机关!她用力按下,石室的地面突然裂开道缝隙,露出下面更深的通道。
“这边走!” 她拽着周猛跳进裂缝,下落的瞬间,她听见统领暴怒的嘶吼:“追!就算挖地三尺也要把他们找出来!”
下落了约莫两丈,双脚才踩到实地上。这里比上面的石室更窄,仅容一人侧身通过,墙壁上的火把早已熄灭,只有周猛手里的半截刀身在黑暗中反射着微光。
“娘娘,您的伤……” 周猛的声音带着哭腔,苏凝肩头的血已经变成紫黑色,显然毒性正在扩散。
“没事。” 苏凝咬着牙撕下裙摆,紧紧勒住伤口上方,“这毒发作慢,咱们得赶紧出去报信。” 她记得赵瑞说过,这条密道直通城外的云栖寺,是太祖当年为防宫变修的逃生路。
黑暗中,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周猛的伤口在流血,苏凝的毒性在蔓延,可谁也没说话,只有彼此的喘息声在通道里回荡。不知走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微弱的光亮,伴随着隐约的钟声 —— 是云栖寺的晨钟!
“快到了!” 周猛精神一振,扶着苏凝加快脚步。可就在这时,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统领带着剩下的蒙面人追了上来,手里的弩箭已经上弦!
“受死吧!” 统领的狞笑在通道里回荡,弩箭破空而来的瞬间,苏凝突然将周猛推开,自己却因躲闪不及,被箭射中了左臂!
剧痛让她眼前发黑,恍惚中,她仿佛看见赵瑞站在通道尽头,笑着向她伸出手:“凝儿,别怕,我来接你了。”
“陛下……” 她喃喃着,意识渐渐模糊。
“娘娘!” 周猛的哭喊像惊雷在耳边炸响,紧接着是铁器碰撞的脆响,马蹄声,还有熟悉的呼喊 —— 是赵晏带着禁军来了!
原来赵晏见苏凝深夜未归,放心不下,带着禁军循着周猛留下的记号追到了云栖寺。此刻他正跪在通道口,看着苏凝昏迷的脸,泪水混着泥土淌下来:“母后!母后你醒醒!”
太医赶来时,苏凝的嘴唇已经发紫。她被抬上马车时,手里还紧紧攥着那只紫檀木盒,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周猛捂着流血的手臂,跪在马车前:“请陛下放心,属下拼死也护娘娘周全!”
马车驶离云栖寺时,晨钟正好敲响第五下。赵晏掀着车帘,看着苏凝苍白的脸,忽然想起她昨天还笑着说:“等忙完这阵,带你去青州看海。” 少年的拳头攥得死紧,指甲深深嵌进掌心 —— 他发誓,一定要让那些伤害母后的人,付出血的代价!
石室里的大火还在燃烧,吞噬着那些来不及带走的密档,也吞噬着安亲王最后的希望。而那只被苏凝紧紧攥着的木盒里,藏着的不仅是定赵珏罪的证据,更是赵瑞留给妻儿最后的守护。
当第一缕阳光透过车窗照在苏凝脸上时,她的睫毛轻轻颤了颤。赵晏的心猛地提起,握紧她未受伤的手:“母后,儿臣在这里。”
她没有睁开眼,却在昏迷中轻轻 “嗯” 了一声,像在回应他的呼唤。马车在晨光中驶向紫禁城,车轮碾过青石板的声响,像在为这场密室惊魂,奏响未完的余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