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和殿的铜钟刚敲过卯时三刻,檐角的冰棱还在往下滴水,砸在汉白玉栏杆上,溅起细碎的水花。韩文正站在文官队列的首排,朝笏攥得指节发白 —— 昨夜派去监视大理寺的人回报,周明远三更时分进了养心殿,直到五更才出来,怀里还抱着个黑布包裹,想来不是好事。
“韩大人,脸色怎么这么差?” 站在旁边的户部侍郎低声问道,眼角的余光瞥见老御史鬓角的冷汗,“莫非是昨夜没睡好?”
韩文正强作镇定,捻着花白的胡须:“老了,经不起折腾。” 话虽如此,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瞟向大理寺的方向。周明远今天穿了件新洗的绯色官袍,朝笏上的铜饰擦得锃亮,正与刑部尚书低声交谈,嘴角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看得他心里直发慌。
“陛下驾到 ——”
李德全的唱喏刺破晨雾,百官齐刷刷跪倒在地。龙椅上的年轻帝王比往日多了几分沉静,目光扫过阶下时,在韩文正身上停顿了一瞬,那眼神平静得像深潭,却让老御史的后背瞬间湿透。
“有事启奏。” 皇帝的声音刚落,周明远已经捧着卷宗出列,动作快得让同僚都吃了一惊。老寺卿的朝服熨得笔挺,手里的卷宗用明黄绸带系着,在晨光里格外醒目。
“陛下,臣有密折启奏。” 周明远的声音在大殿里回荡,带着一种压抑已久的力量,“关于十二年前的江南盐税案,臣找到了新的证据。”
韩文正的心脏猛地一缩,差点从地上弹起来。他想出声阻止,却被周明远凌厉的目光扫得喉咙发紧 —— 那眼神里有愤怒,有鄙夷,还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是他从未见过的样子。
周明远展开卷宗,将里面的盐引、银票、账册一一呈上:“陛下请看,这是江南巡盐司的旧档,上面记载着御史大夫韩文正在任期间,收受盐商贿赂三千两,以盐引抵账,其侄韩景更是强占苏州盐田百亩,民怨沸腾!”
最前面的内侍接过证物,呈到龙案前。皇帝拿起那张银票,指尖拂过上面的私章,忽然笑了,笑声不高,却让殿内的气温骤降:“韩文正,这是你的私章吧?”
韩文正的膝盖一软,差点瘫倒在地。他拼命磕头:“陛下!这是伪造的!是周明远与苏凝勾结,陷害老臣!他们恨老臣反对立后,故意设下圈套!”
“圈套?” 周明远冷笑一声,呈上另一份卷宗,“陛下,这是臣从苏州府衙调来的地契,上面有韩景强占民田的记录,还有受害者的血书,与账册上的日期完全吻合。更有甚者,韩文正当年还收受柳家贿赂,意图构陷苏明哲大人,这些都有柳妃的供词为证!”
这话像颗炸雷,炸得百官议论纷纷。站在后排的年轻翰林们交头接耳,他们虽没亲历当年的盐税案,却都听过苏明哲的清名,没想到竟是被这样构陷的。
“够了!” 皇帝猛地一拍龙椅扶手,明黄的龙袍在晨光里泛着冷光,“韩文正,你在朝堂之上,以‘清正’自居,弹劾这个,参奏那个,原来自己才是最大的贪官!你让朕,让满朝文武,都瞎了眼!”
老御史的脸瞬间惨白如纸。他看着那些证据,知道自己再无翻身的可能,却仍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嘶声喊道:“太后!太后救我!我是为了太后才反对立后的啊!”
这话彻底断了他的生路。皇帝的目光冷得像冰:“原来你做这些,是为了太后?” 他看向李德全,“去,把这些证物送一份到慈宁宫,让太后也看看,她信任的人,是什么货色!”
李德全躬身应道:“奴才遵旨!”
殿内的气氛死寂得可怕。百官看着瘫在地上的韩文正,再看看龙椅上震怒的皇帝,谁也不敢出声。沈敬之悄悄松了口气 —— 这最后一块绊脚石,终于要被搬开了。
“韩文正身为御史大夫,知法犯法,贪赃枉法,构陷忠良,罪无可赦!” 皇帝的声音在大殿里回荡,“即日起,革去其所有职务,打入天牢,秋后问斩!其侄韩景,抄没家产,流放三千里!”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啊!” 韩文正被侍卫拖下去时,还在疯狂挣扎,声音嘶哑得像破锣,“苏凝!周明远!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他的喊叫声渐渐远去,殿内只剩下皇帝沉重的呼吸声。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那些证物上,反射出刺眼的光,像在诉说着一个迟到了十年的正义。
“还有谁有本启奏?” 皇帝的目光扫过阶下,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百官齐齐跪倒:“陛下圣明!”
周明远站在原地,看着龙椅上的帝王,忽然觉得眼角有些发热。他想起十年前苏明哲被押解回京时,隔着人群对他说的 “总有一天会真相大白”,如今,他终于可以告慰老友的在天之灵了。
散朝时,晨光已经铺满了太和殿的广场。沈敬之走到周明远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周兄,辛苦了。”
老寺卿摇摇头,望着坤宁宫的方向,那里的琉璃瓦在阳光下泛着金光:“不辛苦。是时候,让有些人知道,公道自在人心了。”
宫墙上的雄鸡又开始打鸣,一声声穿透云层,像在为这朝堂的新生,奏响最嘹亮的晨曲。那些隐藏在暗处的污秽被阳光照亮,那些迟到的正义终于降临,而属于苏凝的时代,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