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德全将匿名信呈给皇帝时,苏凝正在景仁宫教赵恒认 “平安锁” 上的纹路。小家伙的手指胖乎乎的,抓住锁链就往嘴里塞,惹得苏凝轻笑:“这可不是吃的,是保平安的。”
晚翠悄无声息地走进来,在她耳边低语:“娘娘,信送到了,陛下看了,眉头皱得很紧。”
苏凝的指尖在平安锁上顿了顿,冰凉的金属触感让她心绪安定:“知道了,让王老五按事先教的话说,别露破绽。”
那个叫王老五的猎户,是她托人从围场附近找的老实人,给了十两银子,只说 “照着纸条念”,其余一概不知。这种不知情的 “证人”,反而最不容易出错。
养心殿内,皇帝捏着那封匿名信,指尖反复摩挲着纸上 “三王府管事夜入密林” 的字样。窗外的秋阳透过窗棂,在信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却驱不散字里行间的诡异。
“陛下,王老五带到了。” 李德全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一个穿着粗布短打的汉子被带了进来,黝黑的脸上满是惶恐,一进门就 “扑通” 跪下,膝盖磕在金砖上的响声格外清晰:“草民…… 草民王老五,参见陛下。”
“起来说话。” 皇帝的目光落在他那双布满老茧的手上,“信是你写的?”
王老五哆嗦着点头,从怀里掏出张皱巴巴的纸,正是苏凝事先给他的 “底稿”:“是…… 是草民写的。草民那天在山里打猎,看见三王府的刘管事,在密林边上鬼鬼祟祟的,还跟几个陌生人说话,那些人…… 穿的衣服,跟后来听说的刺客有点像……”
他的声音结结巴巴,眼神躲闪,看起来既紧张又害怕,完全符合一个普通猎户面见天子的模样。
“刘管事?” 皇帝追问,“你确定是三王府的人?”
“确定!” 王老五连忙道,“草民去年给三王爷的庄子送过猎物,见过刘管事,他左眼角有颗痣,错不了!”
这细节是苏凝特意让他记的 —— 三王府的刘管事,左眼角确实有颗痣,这是她从景仁宫的旧档案里查到的,确保万无一失。
皇帝没再追问,挥挥手让李德全把王老五带下去,赏了些银子,却没让他走,而是 “暂时安置” 在京郊的驿站 —— 这是把人扣下了,既防他乱说,也防他被灭口,更像是在观察,看有没有人会对他动手。
王老五被带走后,皇帝重新拿起那封信,指尖在 “白桦木屏风” 几个字上顿了顿。他忽然想起,去年赵钰送的那座屏风,木料确实细腻,当时他还夸了句 “好木头”,现在想来,倒是和刺客靴底的木屑对上了。
“李德全,” 皇帝忽然开口,“去三王府,把那座白桦木屏风取来。”
李德全心里一惊,连忙领命。他知道,陛下这是真的起疑了。
三王府的书房里,赵钰正看着幕僚送来的密报 —— 上面说东宫的人最近在四处打听他的动向,还说皇帝派人查了他去年送的屏风。
“太子这是狗急跳墙了?” 赵钰放下密报,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想用我转移视线?”
幕僚躬身道:“王爷,恐怕不止太子。那封匿名信来得太巧,像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
赵钰的目光冷了下来。他不傻,自然知道这信不可能是猎户凭空写的。除了太子,谁最希望看到他和太子斗起来?
“景仁宫那边,最近有什么动静?”
“回王爷,淑妃娘娘一直在宫里带孩子,没什么异常,只是…… 陛下最近赏了景仁宫不少东西。”
赵钰的指尖在茶杯沿轻轻划过,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苏凝…… 倒是比我想的更聪明。”
他原以为苏凝只是个柔弱的后宫女子,靠着皇帝的宠爱才有今天,没想到竟有如此手段,借刀杀人,还借得如此不露痕迹。
“王爷,现在怎么办?陛下已经派人来取屏风了。” 幕僚有些担忧。
“取就取,怕什么。” 赵钰放下茶杯,“屏风确实是用西侧密林的白桦木做的,这是事实,没什么好藏的。倒是太子那边……” 他的眼神变得锐利,“既然他想咬我一口,我不回敬一下,岂不是显得我好欺负?”
他转身走到案前,提笔写下几行字,递给幕僚:“把这个交给都察院的张御史,就说是‘无意中’发现的。”
纸上写的是 ——“东宫侍卫与柳氏旧部在城西破庙密会,似在商议如何掩盖围场之事”。
这是他早就查到的,一直没说,就是等着合适的时机。现在,时机到了。
很快,都察院的张御史就上了道奏折,言辞恳切地说 “听闻东宫与柳氏余党有染,恳请陛下彻查”,还 “附证” 说有人看到东宫侍卫在城西破庙出没。
奏折送到养心殿时,皇帝刚看完取来的屏风 —— 木料确实与刺客靴底的木屑一致,虽然这证明不了什么,却让他心里的疑云更重了。
再看到张御史的奏折,皇帝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一边是三王的 “可疑线索”,一边是太子的 “旧部密会”,这两人,是铁了心要把水搅浑啊。
“李德全,” 皇帝的声音冷得像冰,“去东宫,把赵珩给朕叫来。”
他倒要看看,这两个儿子,到底想闹到什么地步。
东宫的书房里,赵珩正因为皇帝取屏风的事坐立不安,听说皇帝召见,吓得差点摔了茶杯。
“殿下,陛下这是…… 要问罪吗?” 小禄子脸色惨白。
“慌什么!” 赵珩强作镇定,却掩不住声音里的颤抖,“本太子没做亏心事,怕什么!”
可他心里清楚,那封匿名信和张御史的奏折,绝非巧合。三王这是在反击,想用柳氏旧部的事把他彻底钉死!
“去,把青禾的供词再找出来!” 赵珩吼道,“还有,让柳家的旧人都闭嘴,谁敢乱说话,我诛他九族!”
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要么被三王扳倒,要么…… 先扳倒三王。
当赵珩脸色苍白地走进养心殿时,皇帝正坐在软榻上,手里把玩着那座白桦木屏风的一角,目光平静地看着他:“珩儿,张御史的奏折,你看过了?”
赵珩 “扑通” 跪下,声音带着哭腔:“父皇!儿臣是被冤枉的!是三王!是赵钰陷害儿臣!他想借围场之事扳倒儿臣,夺取太子之位!”
他没等皇帝追问,就先声夺人,把所有的脏水都泼向了三王,还 “顺嘴” 提了句 “儿臣听说三王的庄子里藏了不少兵器,怕是早有反心”。
皇帝看着他声泪俱下的模样,又看了看桌上那座屏风,忽然觉得有些累。
这场由一封匿名信引发的疑云,已经渐渐演变成了太子与三王的混战。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此刻正坐在景仁宫的暖阁里,看着赵恒笨拙地抓着拨浪鼓,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
晚翠走进来,低声道:“娘娘,东宫和三王府都动手了,陛下在养心殿大发雷霆。”
“知道了。” 苏凝的声音很轻,目光始终没离开赵恒,“让厨房炖点冰糖雪梨,给陛下送去,就说恒儿惦记着父皇。”
她不需要再做什么了。太子与三王已经咬了起来,以他们的性子,只会越斗越凶,直到两败俱伤。而她,只需要安安静静地看着,等着坐收其利。
暖阁外的阳光正好,照在赵恒胖乎乎的脸上,像镀了层金边。苏凝轻轻吻了吻儿子的额头,在心里默默说:恒儿,娘会为你扫清所有障碍,哪怕这条路布满荆棘。
而养心殿的风暴,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