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庙的香炉刚燃起第一缕檀香时,青禾已经混在洒扫的宫女里,摸到了东配殿的角落。她手里攥着个油纸包,指尖被里面的粉末硌得发疼 —— 那是刘医士昨夜塞给她的 “迷魂散”,说是掺在香灰里,闻着像寻常檀香,却能让婴儿哭闹不止,若是连日吸入,更会损伤心神。
“动作快点,祭司们要来了。” 旁边的老宫女低声催促,手里的扫帚扫过青禾脚边,带起的灰尘呛得她直咳嗽。
青禾连忙点头,借着弯腰捡扫帚的功夫,将油纸包里的粉末悄悄倒进东配殿的香炉里。白色的粉末混在香灰里,瞬间没了踪迹,只有她指尖残留的凉意,像条小蛇钻进袖口。
这东配殿的香炉,正对着景仁宫的位置。今日是先帝忌日,法事要从辰时持续到申时,只要风向不变,带着迷魂散的烟就能飘进景仁宫的祈福席,刚好落在淑妃和七皇子身边。
“都退到殿外候着!” 祭司的声音从正殿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青禾连忙跟着其他宫女退出去,路过门槛时,眼角的余光瞥见香炉里的青烟正袅袅升起,像条无形的毒舌,朝着景仁宫的方向游去。
她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苏凝,你不是最会装贤淑吗?今日我就让你亲眼看着七皇子哭闹不止,让陛下看看,你的宝贝儿子是如何 “不祥”,看你还怎么得宠!
景仁宫的马车停在太庙外时,苏凝正低头给赵恒裹紧披风。小家伙穿着件月白小袄,领口绣着小小的 “恒” 字,是她昨夜亲手缝的。他似乎察觉到了陌生的环境,小手紧紧抓着苏凝的衣襟,黑葡萄似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红墙黄瓦。
“娘娘,要不要让乳母抱着小主子?” 晚翠担忧地看着苏凝,“今日人多,怕冲撞了。”
“不用。” 苏凝轻轻拍着赵恒的背,“恒儿不怕,有娘在呢。” 她抬头望向太庙的朱红大门,门内传来隐隐的钟声,带着肃穆的气息,可她心里却莫名发慌,像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这种感觉,和三个月前那场安胎药劫前一模一样。
“晚翠,” 苏凝忽然开口,“让人去取块干净的帕子,再备些艾草,待会儿放在恒儿身边。”
晚翠虽然不解,还是连忙让人去办。她知道淑妃的直觉一向准,这宫里的法事看似清净,暗地里的龌龊却比御花园的蚊虫还多。
走进太庙时,百官和嫔妃已经按品级站好。皇帝穿着素色常服,正站在先帝的牌位前上香,背影在香烟缭绕中显得格外孤清。赵珩站在太子的位置上,看见苏凝抱着赵恒进来,眼神冷了冷,随即又恢复了平静,仿佛昨夜的争执从未发生。
苏凝的位置在嫔妃席的首位,刚好对着东配殿的方向。刚坐下没多久,就有淡淡的檀香飘过来,味道比寻常的香更浓郁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甜腻。
“这香怎么有点怪?” 晚翠皱着眉,用帕子捂住口鼻,“闻着头晕。”
苏凝的心猛地一沉,刚要说话,怀里的赵恒忽然开始哭闹。小家伙小脸涨得通红,小手胡乱挥舞着,像是被什么东西烫到了似的,哭声尖锐得让人心头发紧。
“恒儿怎么了?” 苏凝连忙抱起他,轻轻拍着后背,“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可赵恒哭得更凶了,小脑袋一个劲地往她怀里钻,像是在躲避什么。苏凝低头闻了闻他的头发,忽然闻到一丝若有若无的甜香 —— 和刚才飘过来的檀香味道一模一样!
“晚翠,快!” 苏凝的声音带着急意,“把艾草拿出来,放在恒儿身边!再用帕子捂住他的口鼻!”
晚翠连忙照做,将艾草放在赵恒的襁褓旁,又用干净的帕子轻轻盖住他的小鼻子。艾草的清香很快压过了檀香的甜腻,赵恒的哭声渐渐小了些,却还是抽抽噎噎的,小肩膀一耸一耸的,看得苏凝心疼不已。
她抬起头,目光锐利地扫过四周。百官和嫔妃都在低头祈福,没人注意到这边的异动,只有东配殿的方向,青烟还在源源不断地飘过来。
“去看看东配殿的香炉。” 苏凝低声对晚翠道,“小心点,别让人发现。”
晚翠会意,悄悄溜出嫔妃席,朝着东配殿的方向走去。苏凝则抱着赵恒,轻轻哼着摇篮曲,眼睛却死死盯着东配殿的门口 —— 她倒要看看,是谁敢在太庙里动手脚!
皇帝上完香,转身看见苏凝抱着赵恒,脸色不太好看,连忙走过来:“怎么了?恒儿怎么哭了?”
“许是认生。” 苏凝勉强笑了笑,不想在这肃穆的场合惹出是非,“刚才风大,吹着他了。”
皇帝皱了皱眉,伸手想接过赵恒,却被苏凝不着痕迹地避开:“陛下还是先忙正事吧,恒儿有我呢。” 她怕皇帝也闻到那奇怪的香味,徒增烦恼。
皇帝虽然觉得奇怪,却也没多想,只是叮嘱道:“要是不舒服,就先回景仁宫,别硬撑着。”
“嗯。” 苏凝点点头,看着皇帝走回正殿,心里的不安却越来越强烈。
晚翠很快回来了,脸色苍白地凑到苏凝耳边:“娘娘,东配殿的香炉有问题!里面的香灰闻着有股甜味,我悄悄刮了点回来,您看……” 她摊开手心,里面是些黑色的香灰,混着细小的白色颗粒。
苏凝的眼神冷了下来。果然有人动手脚!
“看清是谁在那边伺候了吗?”
“好像是…… 冷宫出来的那个青禾,穿着洒扫宫女的衣服。”
苏凝的心沉到了谷底。青禾是柳氏的旧部,她敢在这里动手,背后定然有人指使。而有能力指使她,又想害恒儿的,除了东宫,还能有谁?
她抬头望向太子的位置。赵珩正低头和小禄子说着什么,嘴角似乎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阳光透过太庙的窗棂照在他身上,却掩不住他眼底的阴翳。
苏凝的指尖攥得发白。她原以为送回玉如意,能让赵珩明白她的心意,却没想到,他已经恨她到了这种地步,连这么小的孩子都不放过。
“晚翠,” 苏凝的声音压得很低,“让人去告诉李德全,就说七皇子突然不适,让他立刻请张院判过来。”
她不能在这里发作,却也不能让恒儿白白受苦。让张院判来,一来是给恒儿看看有没有大碍,二来,也是想让李德全把这里的异样告诉皇帝 —— 有些事,该让陛下知道了。
张院判很快就来了,背着药箱匆匆走进太庙的偏殿。他给赵恒搭了脉,又闻了闻晚翠带回的香灰,脸色瞬间变了:“娘娘,这香灰里掺了‘迷魂散’!少量吸入会让婴儿哭闹不止,若是多了……”
“会怎样?” 苏凝的声音发颤。
“会损伤心神,影响心智。” 张院判的声音里带着后怕,“幸好娘娘发现得早,七皇子吸入不多,喝点安神汤就没事了。”
苏凝松了口气,却又被愤怒填满。赵珩,你好狠的心!
“张太医,” 苏凝的眼神变得坚定,“这事,你知我知,暂时不要声张。但你要记住今日看到的,将来若是有人问起,你要如实回话。”
张院判愣了愣,随即明白了苏凝的意思,郑重地点点头:“老奴明白。”
法事还在继续,太庙的钟声悠扬,香烟缭绕,看似一片祥和。可苏凝知道,这平静的表面下,暗流早已汹涌。她抱着渐渐睡着的赵恒,望着正殿里皇帝的背影,又看了看太子位置上那个年轻的身影,忽然觉得这太庙的红墙黄瓦,像一个巨大的囚笼,困住了所有人的命运。
风吹过香炉,带着异样甜香的青烟还在飘,只是这一次,苏凝的眼神里,已经没了退让,只有冰冷的警惕。
你想斗,我便奉陪到底。只是赵珩,你要记住,今日你对恒儿做的一切,他日,我定会让你加倍偿还。
太庙的钟声还在响,敲打着这肃穆的法事,也敲打着每个人的心。而那场隐藏在香烟里的阴谋,终究还是露出了马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