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的莲蓉月饼甜得发腻,苏凝却觉得舌尖泛着苦。她捏着半块月饼,目光落在皇上案前的 “王” 字玉佩上,那玉佩被烛火照得透亮,边角的磕碰处像道狰狞的疤 —— 这是王灵儿跋扈的铁证,也是她补充证词的最佳时机。
“皇上,” 苏凝忽然放下月饼,起身行礼,裙摆扫过案几,带起一阵艾草的清苦,“臣妾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皇上抬眼看向她,目光里带着几分探究:“但说无妨。”
苏凝的指尖在袖中攥紧了那半张证词,声音轻却清晰:“贤妃娘娘说的绸缎铺老板,臣妾也见过。只是臣妾见到的,不止是抢云锦那么简单。”
王灵儿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站起来:“你又想说什么?!我警告你,别血口喷人!”
“灵儿!” 皇后厉声喝止,却已拦不住苏凝的话头。
苏凝没有看王灵儿,只是垂着眼,声音平稳得像在说别人的事:“那日臣妾在西街,亲眼见灵儿姑娘让家丁把绸缎铺的账房先生绑了起来,只因账房先生说‘这云锦是定好的货,不能卖’。她还笑着说‘定好的又如何?我姑母是皇后,这京城的东西,只要我想要,就没有得不到的’。”
她顿了顿,抬眼看向皇上,目光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恳切:“那账房先生是个读书人,被绑时还在喊‘王法何在’,可灵儿姑娘的家丁却说‘在这京城,我家姑娘的话就是王法’。”
“你胡说!” 王灵儿的声音尖利得像破锣,眼泪混着怒火滚下来,“我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你拿出证据来!”
“证据?” 苏凝轻轻一笑,从袖中取出那枚 “王” 字玉佩,放在案几上,“这是那日你掉在绸缎铺的,上面还沾着云锦的丝线。账房先生说,你抢云锦时,被他扯掉了玉佩,家丁还想杀他灭口,是街坊邻居求情,才留了他一命。”
她又从步摇的暗格里抽出那半张证词,展开在皇上面前:“这是账房先生偷偷写的证词,上面有他的指印,还有当时在场的七位街坊的签名画押。”
证词上的墨迹还带着几分湿润,显然是刚写不久,却字字泣血,详细记录了王灵儿如何指挥家丁绑人、抢货、威胁百姓,最后还补了句 “她腰间的玉佩掉在柜台下,刻着个‘王’字”。
皇上拿起证词,指尖划过 “我家姑娘的话就是王法” 几个字,脸色沉得像要滴出水来。他最恨的就是外戚仗势欺人,当年废前皇后,就是因为她弟弟私吞赈灾款,如今王灵儿的所作所为,比当年有过之而无不及。
“皇后,你还有什么话说?” 皇上的声音冷得像冰,连带着看皇后的眼神都带了戾气。
皇后的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被王灵儿抢了先:“那证词是假的!是他们串通好陷害我!姑母,你快告诉皇上,是他们陷害我!”
“陷害?” 苏凝的声音陡然拔高,第一次在皇上面前露出锋芒,“七位街坊,一位账房先生,素不相识,为何要联合起来陷害你?若不是你真的做了这些事,他们又怎能说得如此详细,连你掉了玉佩都知道?”
她转向皇上,深深一揖:“皇上,臣妾知道王灵儿是皇后的侄女,臣妾也知道说出这些话会得罪皇后娘娘。但臣妾是苏家的女儿,父亲从小教我‘民为邦本’,见百姓受此欺压,实在忍无可忍。若皇上觉得臣妾多嘴,臣妾甘愿领罚。”
这番话既表明了立场,又抬出了父亲苏太傅,暗示自己说的是实话 —— 苏太傅是有名的清官,教出来的女儿,断不会说谎。
皇上看着苏凝坚定的眼神,又看看证词上的指印,忽然将证词拍在案上:“好一个‘民为邦本’!苏凝,你说得对,见百姓受欺压而不言语,才是真的该罚!”
他转向李德全,厉声下令:“传朕旨意,将王灵儿打入宗人府,严刑拷打,务必查出她仗势欺人的全部罪状!再派都察院的人去西街,重新审理绸缎铺一案,牵连之人,无论是谁,一律严惩不贷!”
王灵儿吓得瘫在地上,哭喊着 “姑母救我”,却被侍卫拖了出去,惨叫声在殿外回荡,像只被掐住喉咙的猫。
皇后脸色惨白,浑身抖得像筛糠,却强撑着起身:“皇上息怒,灵儿她……”
“你也闭嘴!” 皇上第一次对皇后疾言厉色,“管好你的人!若再让朕发现王家仗势欺人,休怪朕不念旧情!”
皇后的东珠步摇 “啪嗒” 掉在地上,珠子滚了一地,像她此刻破碎的尊严。
苏凝垂下眼,看着案几上的玉佩和证词,忽然觉得掌心全是汗。她知道,自己这补充的几句,不仅是为了扳倒王灵儿,更是为了给父亲的案子铺路 —— 王灵儿倒了,王显就少了层保护,接下来查贪腐,就容易多了。
贤妃端起酒杯,对着苏凝遥遥一敬,眼中带着赞许。苏凝回敬过去,杯中的酒已经空了,却仿佛还能尝到桂花酿的烈 —— 这宫里的路,果然是要靠自己挣的,一步都不能退。
殿外的月光忽然亮了起来,透过窗棂照在散落的东珠上,泛着冷冷的光。苏凝知道,这场中秋宴的发难,她们赢了第一局,但真正的硬仗,还在后面。
她悄悄将证词和玉佩收好,指尖触到步摇的暗格,那里还藏着更深的秘密 —— 王显私通敌国的账册,安公主夭折的真相,都在等着被揭开。而这场宫宴上的补充,不过是掀开了冰山一角。
夜风吹进殿内,带着桂花香和艾草的苦,在烛火里打着旋。苏凝知道,从这一刻起,她和贤妃的联盟,已经不再是简单的利益交换,而是真正的生死与共。
他们的路,还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