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的晨雾还没散尽,前殿的铜鹤香炉里刚升起第一缕檀香,就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搅散。禁军统领带着两名侍卫闯进殿时,苏凝正在核对库房的药材清单,朱砂笔在 “当归” 二字上顿了顿,抬眼便看见侍卫押着个面熟的小太监 —— 是柳良娣宫里没被牵连的杂役,名叫小三子。
“太子妃!” 小三子 “噗通” 跪倒在地,膝盖砸在金砖上的闷响惊得梁上燕雀扑棱棱飞起,“奴才、奴才要揭发!有人要害太子殿下!”
苏凝搁下笔,指尖在清单上轻轻点着:“何事惊慌?慢慢说。” 她认得这小太监,柳良娣倒台后,他因手脚勤快被调去了浣衣局,按理说不该出现在这里。
小三子却像是没听见,只顾着往殿外张望,直到看见李氏的身影隐在回廊柱子后,才哆哆嗦嗦地从袖中掏出个油纸包:“这、这是奴才今早去浣衣局送衣裳时,在晚翠姐姐的洗衣篮里发现的!”
油纸包打开,里面滚出几粒暗黄的桃仁,苦杏仁的气味瞬间弥漫开,与柳良娣那包牵机引的味道如出一辙。更刺眼的是,桃仁底下压着张纸条,上面用炭笔写着:“今夜三更,如法炮制。” 字迹歪歪扭扭,却刻意模仿着晚翠的笔锋。
苏凝的指尖骤然收紧。晚翠掌管东宫库房,每日卯时就去清点药材,怎么会把牵机引藏在洗衣篮里?这分明是栽赃。
“晚翠是本宫的心腹,断不会做这种事。” 苏凝的声音平静,目光却扫向小三子发抖的脚踝 —— 他的鞋面上沾着新鲜的泥,东宫浣衣局在东角门,绝不该有这种带着青苔的湿泥。
“奴才也不敢信啊!” 小三子突然拔高声音,像是要让殿外的人都听见,“可、可不止这个!前几日奴才路过小厨房,亲眼看见晚翠姐姐往太子的药罐里撒东西,还塞给张嬷嬷一锭银子!张嬷嬷收了钱,第二天就告病回家了!”
这话刚落,李氏就扶着个老嬷嬷走进来。那嬷嬷满脸病容,走路摇摇晃晃,正是 “告病” 多日的张嬷嬷。“老奴给太子妃请安。” 她刚跪下就开始哭,“是老奴糊涂!晚翠拿银子逼我,让我在太子的药里加‘安神的药’,老奴不敢不从啊!”
苏凝看着张嬷嬷 —— 她是柳良娣的奶娘,柳良娣倒台后本该被发配到皇陵,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还偏偏 “病愈” 得这样巧?
“张嬷嬷,你说晚翠给你银子,可有凭证?” 苏凝追问。
张嬷嬷从袖中摸出个银锭,上面刻着 “东宫库” 三个字:“这就是她给的!说是东宫库房的例银,让老奴放心花!”
东宫库的银锭都有登记,苏凝立刻道:“去查库房的领银记录,看看这锭银子何时被领走的。”
可她的话刚出口,就见两名禁军押着晚翠走了进来。晚翠的双手被反绑着,发髻散乱,脸上带着泪痕,看见苏凝时,眼泪瞬间涌了出来:“娘娘!不是我!我没做过!”
“证据都在这儿了,你还想狡辩?” 李氏冷笑,指着小三子手里的桃仁,“这是从你洗衣篮里搜出来的,张嬷嬷亲眼看见你下毒,还有这银锭为证。晚翠,你一个宫女,为何要毒害太子?”
晚翠挣扎着,目光死死盯着张嬷嬷:“你胡说!那日我只是让你把太子的药温一温,何曾给你银子?你明明是柳良娣的人,是你被她们收买了!”
“血口喷人!” 张嬷嬷尖叫,“老奴对太子忠心耿耿,怎会被收买?”
就在这时,太后的仪仗到了。太后坐在轿子里,隔着轿帘听了个大概,拐杖在轿壁上重重一敲:“带上来,哀家亲自问。”
晚翠被押到轿前,膝盖磕在冰冷的石板上,声音却异常坚定:“太后明察!奴婢冤枉!这都是圈套,是她们要陷害娘娘!”
“圈套?” 李氏立刻接口,“那这半枚海棠玉佩,也是圈套吗?” 她从袖中摸出个锦盒,打开时,半枚海棠纹玉佩在阳光下闪着冷光 —— 正是淑妃赏给她的那枚。
“这玉佩是淑妃的信物!” 李氏提高声音,“晚翠,你藏着这玉佩,是不是早就和废妃苏氏勾结好了?”
晚翠看着那玉佩,瞳孔骤然收缩。她认得这玉佩 —— 去年御花园赏花时,她见过李氏戴着。这分明是李氏的东西,怎么会变成 “从她那里搜出来的”?
“是你!是你栽赃我!” 晚翠嘶吼着,挣扎着想扑过去,却被禁军死死按住。
太后的轿帘掀开一条缝,苍老的声音传出来:“人证物证俱在,还有何话可说?把她带去刑房,好好审审,看看她到底受了谁的指使。”
晚翠绝望地看着苏凝,看着轿帘后那只冷漠的眼睛,看着李氏和张嬷嬷得意的笑。她知道,自己掉进了一个精心编织的陷阱,而这陷阱的尽头,是早已为她备好的死路。
小三子偷偷抬眼,看见李氏朝他使了个眼色,连忙低下头,心里却像揣了只兔子 —— 他收了李氏五十两银子,答应帮忙作伪证,原以为只是吓唬吓唬晚翠,没想到会闹这么大。此刻看着晚翠绝望的眼神,他忽然觉得那银子烫得厉害,像要烧穿他的袖袋。
殿外的风卷起地上的枯叶,打着旋儿飘过晚翠的脚边。她被押着往外走时,忽然停下脚步,用尽全身力气喊道:“我认得那玉佩!那是李氏的!去年她在御花园掉过一次,还是我帮她捡的!”
李氏的脸色瞬间变了,厉声喝道:“胡说八道!快把她带走!”
禁军将晚翠拖走,她的喊声在回廊里回荡,像一把钝刀,在每个人心上划了一下。苏凝站在殿中,指尖攥得发白。她看着李氏慌乱的眼神,看着张嬷嬷躲闪的目光,看着那锭刻着 “东宫库” 的银锭 —— 这场人证堆砌的戏码,漏洞百出,却偏偏被演得这样 “逼真”。
太后的轿帘缓缓落下,隔绝了外面的喧嚣。轿内,太后的指尖在佛珠上重重一捻 —— 李氏慌了,这就好办。她要的从来不是晚翠的命,而是借这场 “人证”,钓出藏在背后的大鱼。
而被拖向刑房的晚翠,虽然身处绝境,眼底却燃起一丝火苗。她记得苏凝教过她的话:“越是绝境,越要咬住不放。” 李氏的慌乱,就是她唯一的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