狱门开启的吱嘎声,不再是自由的宣告,而像是一道分隔两个世界的冰冷界限。包拯踏出阴湿的牢房,春日阳光刺目地洒落在他苍白而消瘦的脸上,他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那身深绯色的官袍已然换下,取而代之的是一袭毫无纹饰的玄色常服,如同他此刻剥去所有表象后,赤裸而坚硬的内核。
他被保释了,并非因为冤屈得雪,而是因为国库告急的恐慌,压过了政敌的攻讦。他被直接送入皇城深处一间隔绝的偏殿,这里将成为他新的战场。没有欢迎,没有宽慰,只有皇帝一道沉默而沉重的注视,与一份全权处置的、不盖玺印的密旨。
包拯站立在殿中,面前是一张巨大的、铺展在青石板上的东亚舆图。他没有去看那些熟悉的城池关隘,目光死死锁定在蜿蜒的海岸线与那些星罗棋布的岛屿之间。
“旧法已死。”他开口,声音带着狱中磨砺出的沙哑,却沉稳得如同磐石,“欲治沉疴,需用重典,而非挥舞已然锈钝的旧刀。”
他转身,目光扫过肃立一旁的公孙策、展昭,以及眼神深处埋藏着痛楚与坚韧的雨墨。
“我们要做的,不再是‘铲除’。”他抬起手,虚按在地图上那代表汹涌暗流的区域,“而是……‘平衡’。”
“公孙先生,”包拯点向汴京,“立刻以你的模型为基础,制定‘新币兑换’与‘旧币防伪升级’之策。新币需加入唯有你我知晓的密记,旧币全面回收重铸,公示防伪特征,主动、迅速地摧毁假币赖以生存的‘乱真’土壤。我们要在民众信心彻底崩塌前,重塑堤坝。”
公孙策眼神一亮,重重点头,立刻伏案,算盘与纸笔的窸窣声再次响起,却带着与以往截然不同的、凌厉的效率。
“雨墨,”包拯的目光转向辽国与西夏的方向,“动用你所有的渠道,将我们掌握的假币证据,‘恰好’地送到辽国详稳司与西夏铁鹞子头领的案头。让他们看清楚,这把火,烧的是我们所有人的粮仓。提议——秘密缔结‘反金融欺诈同盟’,情报共享,同步打击。”
雨墨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决然,低声道:“他们会同意的。毕竟,共同的敌人,是最好黏合剂。”
最后,包拯的目光钉在展昭身上,锐利如鹰隼。“展昭,放下你‘剿匪’的执念。去海边,找到那些被财团雇佣的倭寇、海盗。告诉他们,朝廷可以赦免他们的过去,给予他们合法的海上贸易身份,甚至……分享部分利润。”
展昭眉头猛地一拧,军人的荣誉感让他本能地抗拒。但他对上包拯那双深不见底、却燃烧着冷静火焰的眸子,那股抗拒瞬间冰消。
“条件是,”包拯一字一顿,“他们必须调转枪头,为我们提供那个跨国财团的核心据点、运输路线、人员名单。让他们……狗咬狗。”
三管齐下,如同三根无形的丝线,悄然射出,缠向那个隐藏在幕后的、由日本、高丽技术权贵与波斯工匠组成的跨国财团。
接下来的日子,偏殿内灯火彻夜不熄。公孙策的算盘声与书写声不绝于耳;雨墨的身影神出鬼没,带来各方势力的暧昧回应与珍贵情报;展昭则消失在东南沿海的腥风海雾之中,与那些刀头舔血的亡命之徒,进行着危险而赤裸的利益交换。
包拯静坐于地图前,如同一个真正的棋手,接收着各方反馈,微调着策略。他不再要求绝对的清白,他开始权衡得失,利用人性的贪婪与恐惧,引导着局势向着有利于大宋、有利于“平衡”的方向,艰难地倾斜。
终于,效果初显。
汴京市面,随着新币政策雷厉风行地推行,恐慌逐渐平息,虽然阵痛难免,但金融崩盘的悬崖被强行勒住。
辽国与西夏,在确凿的证据与共同的威胁下,半推半就地加入了秘密同盟,虽然各怀鬼胎,却也在边境联合查处了几起重大的假币流入案件,让财团的渗透阻力大增。
而东南沿海,一场由“招安”海盗策动的、针对财团秘密运输船队的“黑吃黑”火拼,意外地重创了对方的补给线,一批珍贵的倭铜与雕刻工具被劫掠,转而成为了呈送汴京的“贡品”。
包拯拿起一块由展昭送回、还带着海腥味的倭国精铜,在指尖轻轻摩挲。冰冷,坚硬。
他抬起眼,望向殿外已然漆黑的夜空。旧的“平衡”——那种依靠律法条文维持的、非黑即白的静态平衡,已然被他亲手打破。
而新的“平衡”——一种动态的、基于力量制衡与利益交织的、在灰暗中维持秩序的全新规则,正在他的手中,艰难地、缓慢地……诞生。
他不再是棋子和棋手,他是这张错综复杂的棋盘本身。
“世界的谜题,果然……才刚刚开始。”他轻声自语,嘴角那丝冰冷的弧度,悄然融化为一抹深沉的、属于真正棋手的疲惫与了然。
新的游戏,已经开局。而赌注,依旧是这片他立誓守护的,锦绣河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