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梁北郊,天龙寺后山。古矿洞深处,隔绝了暮鼓梵音,唯余死寂。空气粘稠如胶,沉淀着百年矿尘、硫磺余烬与一种难以言喻的腐朽腥甜。洞壁渗出的水珠滴落石笋,发出单调而冰冷的“嗒…嗒…”声,在绝对的幽暗中如同催命的更漏。
洞窟最底,一方天然石台被蛮力削平。台上,欧真人盘膝而坐。他身形枯瘦,裹在一件浆洗得发白、几乎与洞壁岩石同色的旧道袍里,面容隐在浓重的阴影中,唯有一双眼睛在绝对的黑暗里闪烁着两点非人的幽光,如同蛰伏毒蛇的瞳孔。身前,那枚得自大内的“阴阳珠”悬浮于半空,缓缓旋转。羊脂玉般温润的半边,流淌着柔和的乳白光晕;玄冰般剔透的半边,则散发着刺骨的幽蓝寒芒。光晕与寒芒相互纠缠、排斥,在狭窄的空间里投下扭曲晃动的光影,映得石壁上嶙峋的怪石如同无数窥伺的鬼影。
金蟾吐纳,玄阴戮阳!
欧真人枯爪般的双手虚按于丹田之前,结成一个扭曲怪异的印诀。他开始了。
枯瘦的身躯稳如磐石。并非寻常马步,而是双足足跟微微离地,仅以前脚掌及五趾如铁钩般死死抠入冰冷的岩石!脚趾关节因过度用力而发出细微的“咯咯”声,仿佛要将大地抓穿。双膝微屈,角度诡异,如同蓄势待扑的毒蟾。重心沉坠,整个身体仿佛与脚下冰冷的矿脉融为一体,汲取着地底深处阴寒的煞气。双手并未下垂,而是反扣于后腰“命门”与“肾俞”两处大穴之上,枯槁的拇指深深陷入皮肉,如同两枚封死精气的铁钉。
吸气——!
一声极其悠长、仿佛自九幽地府抽上来的嘶鸣在洞窟中响起!声音干涩刺耳,不似人声。随着这声抽吸,他深陷的腹部猛地向脊柱塌陷,如同被无形巨力掏空!枯瘦的胸膛却反常地高高隆起,肋骨根根分明地凸现出来!同时,臀胯猛地向前一送,尾椎骨一节节向上顶起,整个佝偻的脊柱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吧”声,被强行拉直、绷紧!仿佛要将那悬空的阴阳珠中,属于“阳珠”的乳白柔光强行抽离、吞噬!洞窟中那稀薄的空气,裹挟着浓重的硫磺和矿尘,如同冰冷的刀片,顺着被强行拉直的脊柱疯狂上窜,直冲头顶“百会”!两点幽绿的眼眸瞬间被染上一层妖异的白光!
呼气——!
又是一声沉闷如破败风箱的吐息。高高隆起的胸膛瞬间干瘪塌陷,塌陷的腹部却如同充气的皮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外鼓胀、凸起!一股肉眼可见的、混杂着灰白矿尘与体内秽浊的冰寒气息,自他微张的口鼻间喷涌而出,凝成一道凝而不散的白练!同时,尾椎骨猛地向后一坐,先前顶起的脊柱如同失去支撑的锁链,一节节向下松垮、塌落,整个背部弓起如虾。鼓胀的腹部随着脊柱的下塌,缓缓下沉,仿佛要将那股喷出的冰寒浊气,连同自“阴珠”中强行攫取的幽蓝寒芒,一同狠狠压入脐下三寸那片如同无底深渊的“气海”!石台上,以他为中心,一层薄薄的白霜伴随着这股冰寒吐息迅速蔓延开来!
一吸一呼之间,欧真人枯槁的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揉捏,进行着诡异而剧烈的波浪式起伏!
吸气时,脊柱如毒蛇昂首,节节上顶,腹部深陷,汲取阳珠光华,周身散发灼热气浪。
呼气时,脊柱如死蛇坠地,节节塌落,腹部鼓胀如球,喷吐阴寒煞气,冰霜覆地。
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骨骼不堪重负的细微呻吟和筋肉扭曲的痉挛。他的意念,如同最阴毒的触手,死死缠绕着悬浮的阴阳珠,强行撕扯、吞噬着那两股本应相生相克、此刻却在他体内疯狂冲突的极端能量!意念集中于丹田气海,那里并非涟漪扩散,而是如同一个贪婪旋转的混沌漩涡,将吸入的阳珠柔光与阴珠寒芒粗暴地绞碎、吞噬!漩涡边缘,丝丝缕缕驳杂狂暴的气息不受控制地溢出,如同失控的毒雾,侵蚀着他的四肢百骸,带来经脉撕裂的剧痛与丹田灼烧冰刺的双重折磨,更让那两点幽绿的眼眸,时而炽白如焚,时而幽蓝如鬼!
“呃…嗬嗬…” 喉咙深处发出野兽般的痛苦低吼,欧真人的身体剧烈颤抖起来。枯槁的面皮上,半边泛起不正常的潮红,半边覆盖上惨白的冰霜!豆大的汗珠刚渗出毛孔,便被体表极寒或极热的气息瞬间蒸干或冻结成冰晶!阴阳珠旋转的速度陡然加快,光暗交错,在他扭曲痉挛的躯体上投下疯狂晃动的光斑,如同濒死挣扎的鬼魅之舞。
四十九日大关将近,这强行吞噬天地至宝的邪功,正将他推向人鬼之间的最后深渊。洞窟深处,那“嗒…嗒…”的水滴声,仿佛变成了这具非人躯壳内,两颗疯狂搏动、即将炸裂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