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封府衙正堂,肃杀如冰。包拯端坐“明镜高悬”匾额之下,铁面在午后的斜阳里泛着冷硬的青铜光泽。堂下跪着丞相府管家陈禄,面如死灰,豆大的汗珠顺着松弛的下颌滚落,在青砖上洇开深色印记。赤金断簪、靛蓝染料的证物在皂隶托举的漆盘中,闪着刺目的光。
“陈禄!”包拯声如沉雷,“云仙毙命亥时,你在何处?书房暗屉断簪,作何解释?‘鬼靛’票据经手之人,可是你灭口?!”
惊堂木“啪”地一声重击!震得陈禄浑身剧颤!
“大…大人!小的冤枉啊!”陈禄磕头如捣蒜,声音带着哭腔,“那夜…那夜小的在库房清点寿礼…书房…书房只有相爷…相爷独自批阅奏章…小的真不知断簪…更不知什么染坊票据啊!定是有人栽赃!栽赃相府!栽赃相爷…” 他语无伦次,眼神却死死瞟向堂外某个方向,惊惧中藏着更深的恐惧。
公孙策侍立案侧,玄铁扇轻合,指尖在扇骨北斗纹路上缓缓摩挲,冷眼观察陈禄每一丝细微的神情变化。这恐惧…不似作伪,却非全因堂上威严。他正欲开口,堂外长街之上,异变陡生!
起初是隐约的喧哗,如同远潮初涌。转瞬间,声浪陡增!惊呼、叱骂、奔逃的脚步、器物碎裂的脆响…汇成一股混乱的洪流,由远及近,狠狠拍打着府衙森严的门墙!
“禁书!赵御史家抄出禁书了!”
“快去看!官兵围了赵府!”
“《北斗经》!是前朝逆书!要诛九族的啊!”
“赵青天怎么会…完了!全完了!”
惊恐的呼喊如同无数把冰锥,穿透厚重的堂门,刺入每个人的耳膜!
包拯眉头骤然锁紧,铁面下的目光锐利如电,射向堂门!公孙策捻动扇骨的手指猛地顿住!展昭按在巨阙剑柄上的指节瞬间绷紧,如同拉满的弓弦!
堂下陈禄猛地抬起头,脸上那层死灰般的惊惧竟被一种扭曲的、近乎狂喜的惊愕取代!他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仿佛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肃静!”包拯一声断喝,压下堂内衙役的骚动,惊堂木重重落下,声震屋瓦:“王朝!马汉!速探!”
“得令!”两名彪悍捕快如猛虎出闸,撞开堂门冲了出去。
喧哗声浪并未因府衙的威严而减弱,反而愈演愈烈。府衙外长街已乱作一团!行人如惊弓之鸟四散奔逃,摊贩的货架被撞翻,瓜果蔬菜滚落一地,被无数慌乱的脚步践踏成泥。几匹受惊的驮马嘶鸣着冲撞人群,引来更凄厉的哭喊。远处,隐约可见一队队身着玄黑铁甲、手持长戟的皇城司禁军,步伐沉重齐整,如同移动的铁壁,将御史中丞赵拚府邸所在的街巷围得水泄不通!肃杀之气弥漫,压得人喘不过气。
“大人!” 王朝气喘吁吁奔回,脸上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怒,“皇城司奉密旨,突查赵御史府邸!在其书房暗格…搜出…搜出前朝禁毁的《北斗经》残卷三册!还有…还有与磁州‘七星’匪类往来的密信草稿!此刻赵府已被围困,任何人不得出入!”
“《北斗经》?七星密信?” 公孙策失声,玄铁扇“唰”地展开,扇面因震惊而微微颤抖,“赵御史弹劾陈相最力,磁州青龙堂覆灭,其功厥伟!此等忠直之士,怎会私藏逆书,勾结匪类?!” 他猛地看向堂下瘫软如泥、却眼神闪烁的陈禄,一股彻骨的寒意顺着脊椎攀升——好毒的连环计!云仙案刚将陈执中架在火上,反手便以雷霆之势,将追查最力的赵拚打入万劫不复!这绝非巧合!
包拯缓缓起身。深紫官袍在斜阳下凝如血块。他步下公案,走向洞开的府衙大门。门外,是混乱惊惶的汴梁街市,是黑云压城的皇城司铁甲,是忠良蒙冤的滔天浊浪。铁面迎着长街上卷起的、带着尘土与恐慌气息的风,纹丝不动。那双眼,却如同淬火的寒潭,深处翻涌着足以焚毁一切阴谋的怒焰。
“陈禄,”包拯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门外的喧嚣,如同冰冷的铁锥,钉入堂下管家的心脏,“你方才说…有人栽赃相府,栽赃陈相?” 他缓缓转身,目光如审判之剑,直刺陈禄眼底深处那抹扭曲的侥幸,“依你看,此刻赵御史府上搜出的‘禁书密信’…又是谁在栽赃?!”
陈禄如遭雷击,脸上那点扭曲的喜色瞬间冻结,化为死灰般的绝望!他瘫倒在地,浑身筛糠般抖动着,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包拯不再看他,目光投向远方那片被铁甲包围的赵府,声音如同滚过天际的闷雷,响彻府衙内外:
“开封府众役听令!”
“封锁陈禄!详录口供!凡涉云仙案、磁州逆案人证物证,严加看管,无本府手令,擅动者,斩!”
“展昭!”
“卑职在!” 展昭踏前一步,巨阙剑嗡鸣。
“持本府名帖,即刻前往皇城司!言明利害,请暂保赵御史周全!本府随后亲至!” 他眼中寒芒如电,“本府倒要看看,这朗朗乾坤,汴梁城下,究竟是国法如炉,还是…魑魅魍魉,能一手遮天!”
“公孙策!”
“学生在此!”
“随本府…闯一闯这‘禁书’迷局!” 包拯袍袖一拂,率先踏出府衙大门,深紫的身影如同劈开浊浪的巨舰,径直走向那片玄甲森森的皇城司铁壁!长街的混乱在他凛然的气势下,竟似被无形地劈开一道缝隙。
风卷起尘土,迷了人眼。那半截染血的青龙衔珠簪,在漆盘中反射着冰冷的光。磁州的火,汴梁的雷,终于在这天子脚下,轰然炸响,将所有人都卷入了一场不死不休的风暴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