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舒玉是在空间灵泉那滋养神魂的舒适感中醒来的。一夜好眠,加上成功在望的兴奋感,让她只觉得神清气爽,精力充沛,仿佛能徒手再造十台抽水马桶!
身边的舒婷还睡得小脸红扑扑的,嘴角挂着甜甜的笑意,不知在做什么美梦。舒玉轻手轻脚地爬起身,脑子里已经开始飞速演练待会儿要怎么跟阿爷阿奶提办作坊的事情。
她迫不及待地拉着还在揉眼睛的舒婷意识回归。现实中的天光才刚蒙蒙亮,东厢房里,元娘和杨大江还睡得正沉。舒玉却像只充满电的小马达,轻手轻脚却动作迅速地爬下炕,洗漱完毕,然后就搬了个小马扎,像尊小门神似的,牢牢守在了正房门口,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门帘,只等阿爷阿奶起身。
她的脑袋里已经打好了腹稿,反复演练着说辞,
“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先分析市场需求,再展望未来收益,最后升华到帮助乡邻、积累福德的高度!完美!”
她握了握小拳头,感觉自己已经掌握了谈判的精髓。务必要一举说服阿爷阿奶!一想到那清晰的马桶结构图和即将到来的舒适生活,她就忍不住激动地搓手手。
好不容易等到正房里传来动静,颜氏打着哈欠掀开门帘,一眼就看到门口坐得笔直、眼睛瞪得溜圆的孙女,吓了一跳:
“哎呦!你个皮猴子,大清早堵这儿干啥?吓我一跳!”
“阿奶早!阿爷醒了吗?我有要紧事商量!天大的要紧事!”舒玉立刻蹦起来,声音又脆又亮,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
颜氏被她这阵仗弄得莫名其妙,没好气地挥挥手:“天大的事也得等吃了饭再说?一边儿玩去!”
早饭桌上,气氛一如既往的热闹。新来的刘家李家妇人手脚麻利地布着菜,周婆子蒸的一大锅二合面馒头暄软喷香,配上浓稠的小米粥、脆生生的腌萝卜条,还有一大盆颜氏特意炒的、油汪汪的鸡蛋酱,吃得众人满口生香。
舒玉心里揣着事,吃得比平时快了些,小眼睛时不时就瞟向主位上的阿爷和阿奶。
好不容易等大家都吃完各自去忙,周婆子和凤儿也将碗筷收拾走,杨老爹拿起烟袋锅准备点上时,舒玉觉得时机到了!
她清了清嗓子,摆出最乖巧懂事又带着点严肃认真的表情,凑到杨老爹和颜氏身边,声音不大却足够清晰:
“阿爷,阿奶,我有个事儿想跟你们商量商量。”
“嗯?啥事?又缺钱买你那稀奇古怪的料了?”颜氏正在心里盘算今天要买多少肉、多少面,闻言头也没抬,习惯性地以为小孙女又要“拨款”。
“不是不是!”
舒玉连忙摆手,然后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沉稳可靠,“是关于咱们家面条生意的事。”
她顿了顿,见阿爷也抬起眼看向她,便继续道:
“您看啊,现在陈阿爷那边定了五百个面饼,这只是开始,以后肯定还要。齐叔那边,一旦铺开,需求量更大。光靠咱们自家人,加上周婆婆她们,现在还能勉强应付,可往后呢?难道天天熬夜加班?阿奶和娘亲她们多累啊!”
颜氏听到这话,倒是点了点头,叹了口气:“这话倒是实在。这几天真是忙得脚打后脑勺,我这老腰都快直不起来了。”
舒玉见初步认同,心中一喜,赶紧抛出核心方案:
“所以我想着,咱们能不能干脆在村里办个小作坊?就在找几间空屋子,专门用来做面饼和调味粉。然后呢,在咱们杨家岭,雇那些家里确实困难、但人勤快本分、嘴巴又严实的婶娘伯伯们来干活!咱们给他们发工钱,按件计酬或者按月给都行!这样,咱们既能扩大生产,赚更多的钱,又能帮衬乡邻,让他们也多份收入,岂不是两全其美?”
她越说越兴奋,眼睛亮晶晶的,仿佛已经看到了作坊热火朝天、功德值哗哗上涨的美好景象。
“办作坊?雇人?”
颜氏闻言,手里的动作停了下来,眉头下意识地就皱紧了,脸上写满了不赞同和担忧,
“你这孩子,想一出是一出!这才刚见点回头钱,就想着摆这么大摊子?眼下生意是还成。可这生意能火多久?万一哪天别人也琢磨出来了,或者吃腻了,卖不动了咋整?到时候咱们自家咬咬牙还能挺过去,顶多少赚点。可要是雇了人,那就是白纸黑字的工钱!一天做不出来,就得付一天的钱!那得多大开销?赔得起吗?”
她越说越觉得心惊肉跳,仿佛已经看到了作坊倒闭、工钱发不出、家里债台高筑的凄惨场景。
舒玉早就料到阿奶会担心成本,立刻辩解:
“阿奶,成本我们可以算的!雇人的工钱可以从多生产的面饼利润里出啊!咱们卖得多,赚得就多,怎么会发不出工钱呢?而且咱们可以慢慢来,先少雇几个人,试试看嘛!总比把阿奶和娘亲她们累坏了强吧?”
她又看向杨老爹,希望得到支持:“阿爷,您说是不是?咱们不能光看着眼前这点活儿,得往长远了想。这面条生意做好了,说不定比包子铺还赚钱呢!”
然而,一向开明甚至有些纵容她的杨老爹,这次却没有立刻表态。他吧嗒吧嗒地抽着烟,浑浊的目光透过袅袅青烟,看着小孙女那急切又充满期待的小脸,缓缓开口道:
“玉儿,你想帮衬乡邻,是好事。觉得家里忙不过来,想分担,也有心。”
他的声音依旧嘶哑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稳,
“但是,步子迈得太大,容易摔跤。咱们家如今看着是进了几笔钱,可修宅子、买人口、日常嚼用,花销也大。这面条生意,看着红火,终究还是新鲜玩意儿,能红火多久,谁也说不好。齐胖子那人,精明太过,与他做生意,更要留足后手。”
他顿了顿,语气加重了些:
“办作坊,雇人手,这不是小孩子过家家。签了工,立了契,就是责任。生意好时自然皆大欢喜,若是生意有波折,你让那些指着这份工钱养家糊口的人怎么办?咱们杨家又该如何自处?不能只想着好处,不想着风险。眼下,还没到那个地步。家里的活,挤一挤,加加班,总能做完。等这生意真的做稳了,做大了,再考虑扩张不迟。”
这番话,如同兜头一盆冷水,浇得舒玉透心凉!她没想到,连最支持她的阿爷,这次也站到了反对的一面!而且理由如此充分,如此……难以反驳!
她张了张嘴,还想再争取:“可是阿爷……机会不等人啊!万一别人也琢磨出来了……”
“那就让他们琢磨去。”
杨老爹打断她,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历经世事的通透,
“手艺是偷不走的根本。咱们稳住自己的质量,比盲目扩张更重要。玉儿,你最近心思太活络了,这是好事,但也要沉得住气。有些事,急不得。”
连番受挫,舒玉只觉得委屈又憋闷。她感觉自己那些“功德值”、“未来规划”、“帮助乡邻”的大道理,在阿爷阿奶务实又谨慎的经验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她的小脸垮了下来,眼圈微微发红,倔强地站在那里,不肯放弃,却又不知该如何说服这两个“油盐不进”的老人家。
颜氏见老头子发了话,心里更踏实了,也附和道:“就是!听你阿爷的没错!咱们庄户人家,求的就是个稳当!别整天想些悬空八只脚的事情!老老实实把眼前的活儿干好是正经!”
连一向最支持她的阿爷都这么说!舒玉的心一下子凉了半截。她没想到老两口的态度如此一致,而且如此坚决!
“可是……阿爷,阿奶!机会不等人啊!”
舒玉急得跺脚,试图做最后的努力,“齐叔那边等着要货,军中也可能加单!咱们自己根本做不过来!眼睁睁看着钱溜走吗?而且帮衬乡亲也是好事啊!咱们杨家现在日子好了,拉拔一下乡里乡亲,不是应该的吗?名声也好听啊!”
“名声能当饭吃还是能当钱花?”
颜氏一句话就给噎了回去,“日子是自家过的,不是过给别人看的!为了点虚名,把自家置于险地,那才是傻!”
“不是虚名!是实实在在能帮到人!咱们也能赚更多钱!”舒玉据理力争。
“钱钱钱!你就知道钱!那也得有命花才行!”
颜氏有些生气了,觉得孙女太不懂事,太异想天开,“我看你就是被那几个银钱晃花了眼!忘了根本了!这事儿没商量!绝对不行!”
杨老爹也叹了口气,摆摆手:“玉儿,此事不必再提。至少眼下不行。等过个一年半载,生意确实稳当了,再议不迟。”
一锤定音。
舒玉看着阿奶那副“你别瞎折腾”的表情,再看着阿爷那不容置疑的沉稳,心里那叫一个憋屈!早上起来时那股满满的信心和干劲,此刻被打击得七零八落。她感觉自己就像一只鼓足了劲想吹大气球的小青蛙,却猛地撞在了一堵厚厚的、柔软的、却根本无法撼动的棉花墙上!
欲哭无泪!
真的好想哭啊!她的作坊!她的功德值!她的马桶图纸啊!
她瘪着小嘴,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心里难受极了。那种满腔热情被一盆冰水浇透的感觉,让她差点当场掉下金豆豆。
正房里陷入了一种尴尬的沉默。只有杨老爹抽烟的“吧嗒”声和颜氏收拾东西略显用力的窸窣声。
舒玉倔强地站在原地,既不想就这么放弃,又不知道还能说什么才能打动他们。小脑袋里乱糟糟的,一会儿是光滑的瓷砖,一会儿是复杂的马桶结构图,一会儿又是小爱同学那冰冷的“五千功德值”提示音……
就在这僵持不下、气氛沉闷得快要滴水的时候,院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却响亮的脚步声,以及顾九略显紧张的通报声:
“老爷,老夫人,县里的齐掌柜来了!还……还带着一位生客,说是从府城来的,有要紧生意想和您谈!”
屋里的三人都是一愣。
齐胖子?怎么今天又来了?还带了府城的人?
杨老爹和颜氏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疑惑和一丝警惕。齐胖子这人无利不起早,这么热情主动地带人上门,怕是没什么简单。
杨老爹磕了磕烟灰,站起身:“既然是客,先请进来吧。”
他看了一眼还杵在原地、眼圈红红、一脸倔强的舒玉,放缓了些语气:“作坊的事,回头再说。先待客。”
舒玉虽然满心不甘,但也知道轻重,只好闷闷地点了点头,抬手飞快地抹了一下眼角,强打起精神。她也好奇,齐胖子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来多半是订货的,府城的客人是干什么的?
颜氏也赶紧整理了一下衣衫头发,脸上重新挂起待客的笑容,只是那笑容底下,还藏着对刚才那场争论的余怒和对不速之客的揣测。
很快,院门口就传来了齐胖子那极具穿透力、热情得近乎夸张的笑声:
“哈哈哈!杨老哥!嫂子!冒昧打扰!冒昧打扰啊!”
只见齐胖子今天穿了一身崭新的宝蓝色绸缎褂子,红光满面,笑容堆得脸上的肥肉都快挤不下了一边拱手作揖,一边侧身让出跟在他身后的一个人。
那人约莫四十上下年纪,面容清瘦,肤色白皙,留着三缕打理得一丝不苟的胡须,穿着一身料子普通但剪裁合体、浆洗得十分干净的靛蓝色细布长衫,头上戴着同色的方巾,一副儒雅文士的打扮。他手里拿着一把合拢的油纸伞(虽然并没下雨),步履从容,眼神沉静,嘴角带着恰到好处的温和笑意,气质与旁边热情过度的齐胖子截然不同,显得沉稳而矜持。
然而,与这份沉稳气质略有些不协调的是——他进院门时,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那双沉静的眼睛极其快速地在院子里扫视了一圈,目光在那些忙碌的妇人、堆放的材料、甚至墙角码放的柴火上都有瞬间的停留,眼神里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审视和评估。虽然只是一闪而过,很快就恢复了温和有礼的模样,但还是被一直暗暗观察的舒玉捕捉到了。
这人……不像个普通的生意人。舒玉的小雷达悄悄竖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