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髓蚀阵如同一条被植入巨兽体内的休眠毒蛇,悄无声息地开始运作,缓慢而坚定地汲取着地底陨石散逸的诡异能量,并将其导向既定的目标。
永宁能微弱地感知到那条无形的、充满毁灭气息的能量流正在逐渐壮大,但她按捺住了立刻引爆的冲动。
时机未到,她需要更大的舞台,更需要一个合法的身份来接近权力核心,并观察阵法效果。
贞人大考,便是最好的跳板。
她开始全力搜集关于贞人大考的信息。
这在殷都并非绝密,尤其是对于鬼街这些消息灵通的底层匠人和偶尔流落的破落巫祝后裔而言,总能拼凑出一些碎片。
商朝贞人官员的选拔,绝非简单的考试,而是一套融合了血统、实践、理论乃至政治站位的复杂流程。
首要条件,必须是贞人氏族的子弟,或有确凿证据证明拥有贞人血脉的旁支、外嫁女子所生子女。严格排斥毫无根基的平民。
需由所在氏族有名望的贞人,通常需达到“卜”或“祝”的级别出具举荐信,担保其品行、能力以及血脉纯正。
还需有一定的“实习”经历,如在重屋、祭祀场所协助过相关工作,或跟随大巫学习过一段时间,有实际操作的记录,如参与过小型占卜、熟悉祭祀流程等。
考试的流程。
初试 ,卜筮实操。 考核最基本的龟甲占卜钻凿、灼烧、兆象解读和蓍草占筮推演计算能力。题目可能涉及具体事务的吉凶判断如田猎、降雨、疾病等。
复试 ,经文典制。口试形式,考察对《连山》、《归藏》、《河图》、《洛书》等秘传典籍的理解,以及对历代先王、重大历史事件中卜筮案例的熟悉程度。还需精通祭祀礼仪、天文历法、鬼神体系。
三试,策问应对。由王室代表和贞人集团元老联合提问,可能涉及当前国政、军事、灾异的解读与应对建议,考察其综合能力、政治嗅觉和忠诚度。
终试 , 神灵感应。在最重大的祭祀场合中担任辅助角色,观察其与“神灵”沟通的能力和表现,这带有很大的主观性和神秘色彩。
通过者并非立刻获得高位,通常根据成绩和背景,授予“贞人”、“卜人”、“祝人”等不同级别的初级职位,分配至王庭、重屋或军队效力,经过漫长历练才能晋升。
这套制度看似严密,几乎堵死了所有非贞人氏族子弟的上升通道。
但永宁却从中看到了漏洞。
或者说,专为她这种“异数”准备的“一线生机”。
血脉出身? 她这具身体是占理和元争的女儿,血脉上无可指摘,甚至堪称高贵,只是不被承认且缺乏证明。
举荐担保?占氏视她为仇敌或棋子,绝无可能。
其他贞人氏族更不会为她担保。
实践经历?她在占氏打过杂,跟公子启查过账,更重要的是——她成功祈雨!
这是轰动殷都的、无可辩驳的“实践”成果!
她的优势在于:名声、特殊能力祈雨、以及……无人能及的、对规则漏洞的利用能力。
可问题就是,她目前是王室暗中的通缉对象,这些都不可能成立。
那么怎么才能满足参考条件呢?
其实她可以联系姬己,她的只需无意透露,有一人是贞人氏族流落在外的遗孤,强调她天生巫力,将舆论焦点引到她的“能力”而非“出身”上。
同时,她之前散播的关于“莘氏神像异动”、“贞人集团内部有失德之举导致天罚”的流言也开始慢慢发酵,制造一种“贞人集团需要新鲜血液、需要证明自身”的紧张气氛。
她仔细研究了举荐制度,发现一条模糊的规定。
若遇“天降异才,功勋卓着者”,可由王室特旨,跳过氏族举荐环节,直接获得参考资格。
这条规定几乎形同虚设,因为“异才”和“功勋”的标准解释权在贞人和王室手中。
她的“功勋”可以没有,但是“异才”……
她再次动用鬼街的人脉,让那个曾帮她改进染料的匠人,“偶然”向一位与公子启府上采买管事相熟的商人感叹:“可惜了鬼街‘阿无’那般算学卜筮皆通的人才,若能参加大考,必能夺魁,届时公子门下岂不又多一得力臂助?总好过被他人……或埋没了。”
这话最终会拐弯抹角地传入公子启耳中。
公子启一直都在招揽各方人才,也乐于见到贞人集团内部出现一个与他关系密切的“新星”,这对他抗衡公子受、乃至影响贞人集团都有利,他很有可能愿意暗中推动。
至于血脉验证是个难题,贞人集团必有验证血脉的秘法。
她赌的是,她的身体确实是占理之女,血脉本质无误,验证秘法很可能与灵魂无关,只检视肉身血脉,而且她认定商朝这时根本没有什么dNA测验之法,他们所谓的血脉……可调节空间很大。
那么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她要具备一项常人没有的“异才”。
她最初的计划简单而直接。
扮演一个神棍。利用规则视角的洞察力和现代心理学的些许知识,在鬼街摆摊算卦,再暗中安排几个“群众演员”配合演戏,制造“铁口直断、百算百灵”的轰动效应。她甚至已经物色好了几个急需钱财、口齿伶俐的闲汉,设计了好几套“精准预测”的剧本。
然而,就在她准备实施这个计划的下午,一个意想不到的插曲彻底改变了她的方向。
她正在小院内最后斟酌细节,脸上并未做任何乔装。
就在她推门而出,准备前往与那些闲汉约定的地点时,迎面差点撞上一人!
来人行色匆匆,眉头紧锁,正是占阮!
她显然还未放弃寻找上次那个“老卦师”和关于东宫遗物的线索,再次偷偷潜入了鬼街。
四目相对,猝不及防!
永宁的心脏瞬间漏跳一拍!
大脑一片空白!被发现了?!
在这个距离,任何伪装都来不及了!
占阮显然也认出了她!
那个曾在她家,后来又在宫中掀起风波、被多方追捕的永宁!
她的瞳孔骤然收缩,惊愕瞬间转为厉色,张口就要呼喝。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永宁的双眼不受控制地骤然亮起璀璨的银芒,那光芒并非物理意义上的光亮,更像是一种凝聚到极致的、冰冷的精神力量透目而出。
她只觉得一股冰冷的悸动猛地从魂钉所在的心口炸开,并非剧痛,而是一种难以形容的、仿佛某种屏障被打破的感觉。
与此同时,一个强烈无比的念头,如同本能般在她脑海中咆哮:“她认错人了!她看到的不是你!她必须立刻离开!”
她根本来不及思考,几乎是随着这个本能念头,直视着占阮那双充满惊怒的眼睛,用一种自己都感到陌生的、低沉而极具穿透力的声音,清晰地说道。
“尔,认错人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永宁自己都愣住了。
这算什么?苍白的否认?只会更加激怒对方吧?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一幕,让她颇为震惊。
只见占阮脸上那惊怒交加的表情猛地一僵,眼神出现了刹那的涣散和迷茫,仿佛被那银芒吸走了神魂。o她直勾勾地看着永宁的眼睛,嘴唇嗫嚅了几下,竟然顺着永宁的话,喃喃重复道。
“是……是的……吾认错人了……”
她的语气平直,带着一种梦游般的恍惚,脸上的厉色和警惕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空洞的困惑。
她甚至没有再多看永宁一眼,仿佛真的只是不小心挡了一个陌生人的路,有些不好意思地微微侧身,然后……就这么步履略显僵硬地、朝着来的方向,径直离开了!
没有呼喊,没有质问,没有一丝一毫的纠缠!
永宁僵立在原地,背后的冷汗瞬间湿透了衣衫,心脏在短暂的停滞后开始疯狂擂鼓。
发生了什么?!
占阮怎么可能就这么走了?!还自己承认“认错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