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驶离的辙印,很快被夜风抚平。
巷口重归寂静,仿佛那场关乎泼天富贵的交易,从未发生。
林凡站在小院中央,夜风吹动他的衣角,却吹不散他身上那股冰冷的肃杀之气。
张家的出现,像是一只从华丽蛛网中探出的脚,让他更清晰地看到了这京城水面之下的暗流。
想要在这张大网中独善其身,甚至撕开一道口子,光靠道理和善意,是远远不够的。
你必须有利爪,有獠牙。
你必须让那些潜藏在暗处的眼睛明白,你不是一块可以随意拿捏的肥肉,而是一块烧红的烙铁。
谁敢伸手,就得有被烫掉一层皮的准备。
而这第一块被烙印的,便是南城黑泥巷里,那些自以为是的“本地阎王”。
林凡转身回到屋中。
没有犹豫,没有迟疑。
他吹熄了桌上的油灯。
黑暗瞬间吞噬了整个房间,也吞噬了他作为“林解元”的温和表象。
他脱下那件代表着读书人身份的青色长衫,换上了一身最普通不过的深色布衣,与南城黑夜的颜色融为一体。
他不需要兵器。
当心中的杀意凝结成冰,这世间万物,皆可为刃。
……
子时。
京城陷入了最沉的梦乡。
一道黑影,如鬼魅,悄无声息地穿行在南城错综复杂的巷道中。
他的脚步很轻,轻得像猫,落地无声,连巡夜的更夫都未曾惊动。
空气中弥漫着贫民区特有的,混杂着霉味、馊水和绝望的气息。
林凡对这一切都视若无睹。
他的目标很明确。
黑泥巷。
还未靠近,一阵阵粗鄙的划拳声和放肆的狂笑,便像污秽的油渍,玷污了寂静的夜。
“大哥威武!那姓林的酸丁,现在怕是吓得尿裤子了!”
“哈哈哈哈!什么狗屁活菩萨!到了南城,是龙你得盘着,是虎你得卧着!”
“还是豹哥的法子高!断他根基,看他还怎么装神弄鬼!”
“那个改车的蠢货,腿断得好!明天再去吓唬吓唬其他人,我看谁还敢不听话!”
黑泥巷深处的一座破败院落里,灯火通明。
以王豹为首的一众地痞流氓,正围着一张油腻的桌子大吃大喝,庆祝着他们的“胜利”。
王豹满面红光,一脚踩在长凳上,举起酒碗,满嘴喷着酒气。
“弟兄们,喝!给老子使劲喝!”
“让所有人都记住,在这南城,我王豹,才是天!”
“那个外来的书生,他算个什么东西!等老子玩够了,就把他也……”
话音未落。
“咚。”
“咚。”
“咚。”
三声轻微而富有节奏的敲门声,突兀地响起。
声音不大,却像三记重锤,精准地砸在了每个人的心跳上。
院内的喧嚣,戛然而置。
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面面相觑。
“妈的,谁啊?大半夜的,找死吗?”
一个离门口最近的醉醺醺的汉子,骂骂咧咧地站起身,提着裤子去开门。
王豹眉头一皱,心中莫名地升起一丝不安。
吱呀——
院门被拉开一道缝。
门外的巷子一片漆黑,只有一轮残月挂在天上,洒下清冷的光。
开门的汉子探出头,刚想破口大骂,瞳孔却骤然收缩。
他看到了一道人影。
一道完全融入黑暗,仿佛本身就是黑暗一部分的人影。
他甚至看不清对方的脸。
“你……”
他只来得及吐出一个字。
一道微不可察的破空声响起。
汉子脸上的表情凝固了,他缓缓低下头,看到自己的胸口,不知何时多了一枚小小的石子。
石子深深地嵌入了血肉之中,周围的衣料却完好无损。
他想喊,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身体一软,悄无声息地滑倒在地。
林凡迈步而入,仿佛只是踩过了一块石头。
他随手一挥,身后的院门“砰”的一声,自动关上,落了栓。
院子里,十几个地痞流氓终于反应过来,纷纷抄起了手边的刀棍板凳,惊疑不定地看着这个不速之客。
“你他妈是谁?!”王豹厉声喝道,色厉内荏。
林凡没有回答。
他平静的目光,缓缓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被他看到的人,都感觉像是被一条毒蛇盯上,从脚底升起一股寒气,直冲天灵盖。
那不是人的眼神。
那是神佛俯瞰蝼蚁的漠然,是阎王勾画生死簿的冰冷。
“一起上!砍死他!”
终于有人承受不住这种压力,嘶吼着,挥舞着砍刀冲了上来。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
混乱中,没人看清林凡是如何动作的。
众人只看到一道残影,在人群中一闪而过。
冲在最前面的汉子,身体还在前冲,脑袋却以一个诡异的角度耷拉了下去,颈骨已然寸断。
第二个地痞的刀刚刚举起,手腕便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伴随着清脆的骨裂声,他惨叫着,看着自己的手掌无力地垂下。
林凡的身形如穿花蝴蝶,每一次闪烁,每一次抬手,都必然有一个人倒下。
没有华丽的招式,没有滔天的气势。
只有最简单,最直接,也最致命的攻击。
一指,点在眉心,神魂俱灭。
一掌,印在胸口,内脏成泥。
一脚,踹在膝盖,筋断骨折。
他体内的民心文气,不再温和,而是化作了最锋锐的利刃,最沉重的山峦。
每一次出手,都带着南城百姓的绝望与愤怒,精准地收割着这些罪恶的生命。
这根本不是一场战斗。
这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戮。
瘦猴吓得魂飞魄散,扔掉手里的匕首,连滚带爬地跪倒在地,疯狂磕头。
“好汉饶命!不,大爷饶命!菩萨饶命啊!”
“不关我的事,都是王豹……都是王豹指使我干的!”
王豹此刻也是肝胆俱裂,他终于明白,自己招惹了一个什么样的存在。
这不是人!这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魔鬼!
他转身想跑,可双腿却像灌了铅一样,动弹不得。
林凡的身影,已经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的面前。
“你……”王豹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林凡伸出手指,在那条曾经踩在长凳上,不可一世的腿上,轻轻一点。
“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脆响。
王豹的膝盖,以一个反向的角度,彻底折断。
剧痛让他发出了杀猪般的惨嚎。
“这一脚,是为了那个被你打断腿的农人。”
林凡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入院中每一个还能喘气的人耳中。
他捡起地上一块破碎的瓦片,那是净水瓦罐的碎片,不知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他走到瘫倒在地的王豹面前,蹲下身。
“这个,是为了那些被你们砸掉的希望。”
他将瓦片,轻轻放在了王豹的脖颈上。
王豹的惨嚎声戛然而止,眼中只剩下无尽的恐惧。
林凡站起身,不再看他一眼,转身走向那个瑟瑟发抖的瘦猴。
瘦猴吓得屁滚尿流,一股骚臭味弥漫开来。
“我……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林凡看着他,缓缓开口。
“你没错。”
瘦猴一愣。
“回去告诉那些还没死,以及所有和你们一样的人。”
“从今夜起,南城的天,换了。”
“谁再敢伸手,我就剁了谁的手。谁再敢伸脚,我就断了谁的脚。”
“我说的。”
说完,林凡转身,一步步走向院门。
他身后,是满地呻吟的恶棍,和一个被彻底吓傻的瘦猴。
还有那躺在血泊中,脖子上压着一片瓦罐碎片的王豹,双眼圆睁,死不瞑目。
林凡拉开院门,走入无边的黑暗。
今夜,活菩萨卸下了慈悲。
活阎王,敲响了南城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