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爆炸的轰鸣如同巨兽垂死的嘶吼,撕裂了北大营西北角死寂的夜空,余音在荒芜的洼地和废弃的城墙基址间反复冲撞、回荡,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心胆俱裂。

灼热的气浪裹挟着泥浆、破碎的植物根茎和致命的金属破片,呈放射状疯狂肆虐,将方圆十数米内的芦苇与臭蒲齐根削断、点燃!刺鼻的硝烟味、蛋白质烧焦的糊味和浓烈的血腥气瞬间混合成一种令人作呕的死亡气息,弥漫开来。

“咳咳…操他姥姥的…”赵山河被陈峰死死按在冰冷的淤泥里,呛了满嘴腥臭的泥水,爆炸的冲击波震得他五脏六腑都错了位,耳鸣不止。他挣扎着抬起头,脸上糊满了黑泥,只有一双眼睛因极致的愤怒和惊骇瞪得溜圆,映照着不远处那团仍在燃烧、噼啪作响的火焰。

孙德胜的情况稍好,但也灰头土脸,剧烈地咳嗽着,下意识地去摸腰间的驳壳枪。

“都别动!原地隐蔽!警戒!”陈峰的低吼如同冰冷的铁锥,瞬间刺破了赵山河和孙德胜的慌乱。他的动作没有丝毫迟滞,在爆炸火光乍起的瞬间,他的身体就如同最精密的战斗机器,完成了对环境的再次评估和指令下达。他自己依旧保持着极低的匍匐姿态,锐利如鹰隼的目光穿透弥漫的硝烟和昏暗的光线,急速扫视着爆炸点、涵洞黑口以及周围每一处可能藏匿危险的阴影。

“二嘎子!!”一个压抑着巨大悲痛和愤怒的低吼从侧后方传来。一个老兵连滚带爬地扑到那个被弹片击中后背的同伴身边。名叫二嘎子的士兵面朝下趴在泥水里,整个后背血肉模糊,深蓝色的军装被撕裂、染透,鲜血汩汩涌出,身下的泥洼迅速被染成骇人的酱黑色。他身体微微抽搐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漏气声,眼看就不行了。

“狗日的小鬼子!俺日你八辈祖宗!”那老兵眼睛瞬间红了,嘶吼着就要端起枪朝着黑漆漆的涵洞口扫射。

“按住他!想害死所有人吗!”陈峰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冰冷的威严,如同鞭子抽在每一个被爆炸惊得血气上涌的士兵心头。另一个靠近的老兵立刻扑上去,死死抱住了失控的同伴,用手捂住了他的嘴,只剩下压抑的、野兽般的呜咽在喉咙里滚动。

死寂!除了燃烧的噼啪声和伤者垂死的喘息,只剩下一种令人窒息的、冰冷的死寂!所有幸存者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聚焦在那个依旧保持着绝对冷静、如同磐石般钉在最危险位置的身影上。是陈峰那超乎常人的预警和迅猛的一扑,将他们从鬼门关口硬生生拽了回来!否则,此刻躺在泥地里淌血的,绝不止二嘎子一个!

赵山河抹了一把脸上的泥水,看着不远处兄弟惨烈的死状,又看向那黑黢黢、仿佛能吞噬一切的涵洞口,牙关咬得咯咯作响,一股混杂着悲愤、后怕和滔天怒火的邪气直冲顶门心!他猛地拔出腰间的驳壳枪,枪口指向天空,手指因极度用力而颤抖——他恨不得立刻冲进那涵洞,将里面可能存在的鬼子碎尸万段!

“收起枪!”陈峰冰冷的目光扫过他,如同冰水浇头,“想把整个营的巡逻队都引来吗?想让佐藤英机知道他的陷阱逮住了大鱼?”

赵山河的手臂僵在半空,额头上青筋暴跳,最终极其不甘地、重重地将枪插回枪套,拳头狠狠砸在身边的泥地里,溅起一片泥浆。

“撤!”陈峰不再有丝毫犹豫,果断下令。陷阱已被触发,此地已成死地,多留一秒,危险就增加十分。“孙连副,带你的人,抬上伤员,原路返回!注意清理痕迹!赵连长,断后!”

命令清晰、简洁、高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孙德胜此刻对陈峰已是心服口服,甚至带上一丝敬畏,立刻低吼着招呼手下:“快!搭把手!轻点!”

两个老兵迅速上前,小心翼翼地将奄奄一息的二嘎子抬起,更多的士兵则警惕地注视着四周,枪口指向外围黑暗,交替掩护着,沿着来时的墙根阴影,快速向营区内部退去。动作明显比来时更加迅捷、紧张,带着死里逃生的惊悸。

赵山河红着眼睛,和陈峰一左一右,伏在最后方的掩体后,死死盯着涵洞方向和更远处的黑暗,直到孙德胜等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营房拐角。

“走!”陈峰低喝一声,两人如同鬼魅般跃起,弓着腰,以最快的速度撤离了这片弥漫着死亡气息的洼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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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旅620团1营2连连部。

油灯如豆,昏黄的光晕在狭窄的土坯墙上投下扭曲晃动的人影,将屋内压抑、悲愤、几乎要爆炸的气氛渲染得更加浓重。

二嘎子的尸体被暂时安置在角落里,用一件破旧的军大衣盖着,暗红色的血渍仍在缓慢洇出,在地面上聚成一小滩黏腻的、反射着微弱光亮的液体。那浓重的血腥味混杂着士兵们身上的汗臭、泥腥和硝烟味,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胸口,令人窒息。

九个死里逃生的老兵或靠或坐,个个脸色铁青,眼神里交织着未散的惊惧、失去同伴的悲痛,以及一种被戏耍、被暗算后熊熊燃烧的屈辱怒火。他们沉默着,只有粗重的呼吸声和拳头攥紧骨节发出的“嘎巴”声不时响起。

赵山河像一头困在笼中的受伤猛虎,焦躁地在屋子中间来回踱步,军靴沉重地踏在泥地上,每一步都像踩在火药桶上。他猛地停下,血红的眼睛扫过角落里那具冰冷的尸体,又猛地看向桌面上那张早已刻进他脑海的、标注着死亡漏洞的城防图(已收回陈峰怀中), finally,所有的情绪如同火山般轰然爆发!

“操他妈的‘不抵抗’!操他妈的‘衅不自我开’!”他嘶哑的咆哮震得屋顶灰尘簌簌落下,脖子上的青筋虬结突起,仿佛要炸开,“鬼子都把地雷埋到老子们的炕头上了!把刺刀顶到咱喉咙眼了!这他娘的还不算‘衅’?是不是非得等咱们都像二嘎子一样,被炸得稀烂,躺在自家门口流干血!才算‘开’了?!”

他猛地一拳砸在摇摇欲坠的木桌上,震得油灯剧烈跳动,几乎熄灭:“上面那些老爷们!在北平!在奉天城里!搂着姨太太听着小曲!知道咱们这些大头兵顶着的是什么吗?是他娘的随时要人命的黑枪!是连窝都给人端了的陷阱!这仗还他妈怎么打?啊?!怎么打!”

唾沫星子混着脸上的泥点四处飞溅。巨大的愤怒和无力感几乎要将这个铁打的汉子压垮。孙德胜和老兵们低着头,牙齿咬得咯咯响,连长的话,字字句句都砸在他们心坎最憋屈、最疼痛的地方。

一直沉默如同礁石的陈峰,此刻缓缓抬起头。他的脸上依旧平静,但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中,却仿佛有冰封的火山在无声咆哮。他没有看暴怒的赵山河,而是将目光投向角落里那具年轻的尸体,声音低沉而清晰,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钉子,砸进死寂的空气:

“他们没指望我们打。”

一句话,如同冰水泼入滚油,瞬间让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陈峰站起身,走到屋子中央,昏黄的灯光勾勒出他挺拔而冷硬的轮廓。“他们的命令,从一开始,就是让我们放下枪,伸长脖子。”他的目光扫过每一个士兵愤怒而迷茫的脸,“他们不在乎谁会死,死多少。他们在乎的是不给日本人动手的‘借口’,哪怕这个借口拙劣得像一张擦屁股纸!”

他猛地抬手,指向营区外的方向,指向奉天城,指向更远的北平:“指望他们?等来的只会是更多的二嘎子!更多的北大营变成坟场!更多的东北,变成第二个朝鲜!”

“朝鲜”两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每个士兵的心头。亡国奴!这三个字所带来的冰冷恐惧,瞬间压过了愤怒,让所有人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那…那咱们…”一个年轻士兵声音发颤,下意识地问。

“我们?”陈峰截断他的话,目光陡然变得锐利如刀,仿佛能劈开黑暗,“我们靠自己!”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的力量,瞬间驱散了弥漫的绝望和迷茫:“鬼子以为布下陷阱,我们就只能等死?做梦!”他猛地看向赵山河,“赵连长,你的兄弟,信不信得过?”

赵山河赤红着眼睛,胸口剧烈起伏,嘶声道:“这些都是跟老子从刀山火海里滚出来的!过命的交情!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跟你干了!陈兄弟,你说咋办?老子这条命,豁出去了!”

“对!豁出去了!” “妈的!跟狗日的小鬼子拼了!” “不能白让二嘎子死!” 老兵们被彻底点燃,压抑的怒吼低沉地爆发出来,一双双眼睛在昏暗中燃烧着拼死一搏的决绝。

“好!”陈峰眼神一厉,如同出鞘的利剑,“从现在起,忘记上面那些狗屁命令!你们不再是为他们打仗的兵!你们是为自己,为身后爹娘姐妹,为脚下这块土地拼命的爷们!”

他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个人:“人不多,但够了。我要的,不是一群只会挺着胸膛挨枪子的好汉,而是一把能撕开鬼子喉咙的尖刀!一把插进他们心窝的匕首!”

他不再废话,直接走到桌前,用手指蘸着桌上洒落的烟灰,在粗糙的桌面上飞快地勾勒出北大营西北角及涵洞区域的简易草图。

“鬼子知道漏洞,布了陷阱,就等于告诉我们,这里,就是他们未来进攻的重点方向!”陈峰的手指重重点在代表涵洞的位置,“他们以为我们吃了亏,会躲,会怕?我们偏要在这里,给他们备下一份‘大礼’!”

“孙连副!” “到!”孙德胜下意识地挺直腰板。 “你立刻带两个人,想办法搞到以下东西:铁蒺藜、老鼠夹子越多越好,辣椒面、生石灰、煤油、尽可能多的巩式手榴弹(东北军仿制德国的m24手榴弹)和炸药(如果有的话),结实的麻绳、铁钉!天亮之前,必须到位!能搞多少搞多少!注意隐蔽!”

“是!”孙德胜虽不明所以,但毫不迟疑,立刻点了两个最机灵的老兵,匆匆离去。

“赵连长!” “在!” “挑选连里最好的四个射手!要枪法最准,心理最稳,绝对服从命令的!给你一个小时,把他们带来见我!”

“没问题!”赵山河转身就冲向门口。

“剩下的人!”陈峰看向屋内的其他老兵,“检查所有武器弹药!尤其是手榴弹,引信是否受潮!刺刀磨快!准备足够的水和干粮!随时可能行动!”

简洁、清晰、带着强烈目的性的命令一道道下达,如同给一台生锈的机器注入了狂暴的动力。连部里压抑悲愤的气氛陡然一变,被一种紧张、高效、带着血腥味的临战节奏所取代。每个人都被赋予了明确的任务,复仇的怒火被引导向具体而危险的方向。

陈峰站在桌边,目光再次落在那简陋的草图上,眼神幽深冰冷。现代特种作战的精髓,从来不是正面硬撼,而是精准、诡诈、最大限度地利用环境和心理,以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杀伤。他要在这绝望的困局中,用这些被遗弃的士兵和有限的资源,给即将到来的侵略者,挖下一个属于这个时代的“地狱入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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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小时后,连部。

油灯换了一盏新的,光线明亮了些。赵山河带着四个士兵站在陈峰面前。这四个兵都是老兵油子,年龄在二十五到三十五之间,面容精悍,皮肤黝黑,眼神沉稳,带着老兵特有的那种警惕和漠然。他们身上带着浓重的烟草味和汗味,但握着老旧辽十三式步枪(东北军仿制毛瑟1924式步枪)的手稳定有力。

“陈兄弟,人带来了!这是王老栓,咱连最好的炮手(指枪法好),四百米内指哪打哪!这是刘大眼,夜猫子,晚上打香头儿都没问题!这是李铁柱,赵猛,都是好手!”赵山河介绍道。

陈峰锐利的目光如同实质,从四人脸上一一扫过,带着一种审视武器般的冰冷和专注。四人在这目光下,都不自觉地挺直了脊背,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压力,仿佛被一头危险的猛兽盯上。

“很好。”陈峰缓缓开口,“从现在起,你们四个,编为特别狙击小组。代号‘钉子’。”

“钉子?”四人面面相觑,对这个陌生的词汇感到疑惑。

“对,钉子。”陈峰走到他们面前,声音低沉而清晰,“我要你们像钉子一样,死死钉在鬼子最疼的地方!拔不掉,甩不脱!要用你们手里的枪,告诉小鬼子,北大营,不是他们能随便撒野的后花园!”

他拿起一根烧黑的木炭,在墙上划出一片区域:“你们的任务区域,涵洞出口外围,以及北面、东面防御薄弱地带可能的敌军渗透路线。不需要你们冲锋陷阵,你们的任务只有一个——猎杀!”

他目光如炬,盯着四人:“优先目标:敌军军官、机枪手、炮兵、通讯兵!打掉一个军官,胜过打死十个普通士兵!打掉一个机枪手,就能救下我们一群兄弟!明白吗?”

王老栓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眼中闪过一丝嗜血的光芒:“明白!专挑值钱的下手!”

“但你们不是靶场的木头桩子!”陈峰语气陡然严厉,“记住三条:一,开枪即移位!绝对不允许在同一个射击位置开第二枪!二,隐蔽高于一切!利用一切可利用的遮蔽物,废墟、弹坑、尸体(敌人的)、树丛!甚至自己挖散兵坑!三,协同掩护!两人一组,交替射击和观察,互相提醒,互相掩护撤退!”

他开始详细讲解最基本的狙击战术要点:如何选择射击位置(要求视野良好、隐蔽性强、有退路),如何利用地形和隐影伪装自己,如何观察判断有价值目标,如何计算简单的风速和距离修正,以及最重要的——开枪后的紧急转移路线规划。

这些对于现代特种部队而言几乎是本能的战术准则,对于这些习惯了排枪放列、瞄准齐射的旧式军队士兵来说,无疑是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四人听得目瞪口呆,却又如同干涸的土地汲取雨水般,拼命记忆和理解着每一个字眼。他们第一次知道,原来打枪还有这么多讲究,原来杀人,可以如此…高效而冷酷。

陈峰甚至拿起一支辽十三式步枪,快速讲解如何利用枪身自立的标尺进行简易测距(利用标尺照门上的缺口与目标对比估算),如何利用汉阳造或辽十三式步枪上那简陋的表尺进行超出常规射程的精准抛射(吊射),攻击躲藏在障碍物后的敌人集群。

“枪,是死的。人是活的。”陈峰最后放下枪,目光扫过四人,“把你们在山上打狍子、打野猪的本事都拿出来!只不过,现在的猎物,是比畜生更该死的东西!”

四人眼中最初的迷茫和惊讶,逐渐被一种混合着兴奋、残酷和跃跃欲试的光芒所取代。他们仿佛看到了另一种复仇的方式,一种更能让敌人恐惧和痛苦的方式。

“王老栓,刘大眼,你们一组,负责左翼。李铁柱,赵猛,你们一组,负责右翼。现在,立刻去熟悉我划定的任务区域!每一处草丛,每一个土坑,每一段残墙,都要给老子印在脑子里!天亮之前,我要你们能闭着眼睛在里面爬个来回!”

“是!”四人低吼应命,眼神灼热,转身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赵山河看着手下最优秀的四个枪手被陈峰三言两语就调教得如同即将出鞘的嗜血利刃,心中震撼无以复加。这种完全超脱于这个时代军队思维的战术理念,阴狠、刁钻、高效,纯粹为了杀戮而存在!他再一次深刻认识到,身边这个看似普通的“乡下人”,究竟隐藏着何等可怕的力量。

就在这时,孙德胜带着人回来了,每个人怀里都抱着、背着不少东西。铁蒺藜、破旧的老鼠夹、几包红彤彤的辣椒面、一小袋生石灰、半桶煤油、二十多枚木柄巩式手榴弹,甚至还有一小捆让陈峰都有些意外的tNt炸药(可能是以前工兵训练留下的)和导火索、雷管。

“陈…陈爷,东西差不多就这些了,炸药是抠搜老王偷偷藏的,就这点…”孙德胜喘着气汇报。

“足够了!”陈峰眼中寒光一闪,看着这些简陋甚至有些可笑的材料,在他眼中,却仿佛看到了未来尸横遍野的场景。“赵连长,孙连副,带上剩下的人,跟我来!今晚,咱们给佐藤英机,好好‘装修’一下他的屠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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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就在陈峰带着赵山河等人,借着夜色掩护,再次悄无声息地潜向西北角洼地,开始利用那些简陋材料布置各种阴毒致命陷阱的同时——

奉天城内,日本关东军特务机关驻地,佐藤英机办公室。

灯光柔和,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佐藤英机并未穿着军装,而是换了一身舒适的藏青色和服,跪坐在榻榻米上,面前的红木小几上,摆着一套精致的白瓷茶具。他正动作优雅地用茶筅搅动着茶盏中碧绿的抹茶沫,神情专注而平静,仿佛外面的一切纷扰都与他无关。

“咚、咚。”轻轻的敲门声响起。

“进来。”佐藤英机头也未抬,声音平和。

门被拉开,一个穿着黑色劲装、面容精悍冷峻的年轻男子悄无声息地走进来,躬身行礼,用日语低声道:“少佐阁下。”

来人是他的得力手下,特高课行动队队长,中村一尉。

“中村君,事情如何了?”佐藤英机缓缓放下茶杯,端起茶盏,轻轻嗅了一下茶香,语气如同闲话家常。

“嗨咿!”中村保持躬身姿势,语速平稳地汇报,“北大营那边的‘小礼物’(指绊发雷)已经送达,并且…似乎收到了不错的‘回响’(指爆炸)。根据潜伏哨远距离观察,爆炸地点确认为涵洞入口附近,有人员伤亡迹象,具体数目不明。支那军内部有短暂骚动,但很快平息,并未扩大事态,符合其‘隐忍’的一贯作风。”

“嗯。”佐藤英机轻轻呷了一口抹茶,微微眯起眼睛,似乎在品味茶汤的微苦与回甘,“果然去了…看来,我们那位神秘的‘客人’,比我想象的还要心急,也更有能力。竟然真的能说动那个莽夫赵山河,并且精准地找到了我们故意留下的‘标记’(指军服纤维)。”

他放下茶盏,用白丝巾轻轻擦拭了一下嘴角,动作一丝不苟:“林府那边呢?”

“林世昌受到惊吓,表现顺从,已严令其女禁足。但其府邸周围,并未发现那个‘乡下人’的踪迹。我们的人监视了所有医院和诊所,也没有发现符合林晚秋伤势特征的就诊记录。”中村回答道。

“哦?”佐藤英机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微微闪动了一下,嘴角勾起一丝玩味的弧度,“受了那样的扭伤,却不找大夫…是怕暴露行踪?还是说…我们这位林小姐,比她那精明的父亲,更有趣一些?”他沉吟了片刻,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

“那个‘乡下人’的底细,查得怎么样了?”

“嗨咿!正要向您汇报此事。”中村的声音略微提高了一丝,“我们动用了奉天站所有的户籍档案和包打听眼线,进行了大范围筛查。符合‘近期进城、二十多岁、北方籍贯、身形精悍、可能当过兵’条件的可疑人员,共有十七人。其中十六人的背景、社会关系、近期行踪都已初步核实,暂时未发现明显疑点。”

“第十七人呢?”佐藤英机敏锐地抓住了关键。

“第十七人,”中村从怀中取出一张小小的纸条,双手呈上,“根据火车站附近一个老乞丐提供的模糊线索,约一个月前,曾有一个穿着怪异(与现代服装类似)、昏迷不醒的年轻男子被一个老混混(指老烟枪)捡走。时间点,与‘目标’首次出现吻合。但此人没有任何户籍记录,仿佛…凭空出现。”

“凭空出现?”佐藤英机接过纸条,看着上面潦草写着的“王福生(老烟枪)”这个名字和大致活动范围,眼中闪过一丝极感兴趣的光芒,“有意思…一个没有过去的人?还是…过去被刻意抹去的人?”

他缓缓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奉天城沉寂的夜景,嘴角那丝玩味的笑意逐渐扩大,变得冰冷而危险。

“中村君。” “嗨咿!” “重点调查这个‘老烟枪’。他常去的地方,接触的人,所有的社会关系,给我挖地三尺!同时,对另外十六个可疑目标,保持监视,但不要打草惊蛇。”佐藤英机的命令清晰而冷酷,“至于北大营…既然客人已经入了席,我们总要送上更多‘惊喜’才是。让‘鼹鼠’(指潜伏在东北军内部的间谍)动起来,我要知道赵山河连队最新的、所有不寻常的调动和物资申请情况。”

“嗨咿!属下立刻去办!”中村躬身领命。

“还有,”佐藤英机转过身,镜片后的目光幽深如潭,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和残忍,“给林府再加一把火。以商会慰问的名义,明天一早,派人送一批‘特效伤药’过去。顺便,‘提醒’一下林会长,帝国对他的‘合作’诚意,期待很高。”

“明白!”中村再次躬身,悄无声息地退出了房间。

办公室内恢复了寂静,只剩下檀香袅袅。佐藤英机重新跪坐下来,端起那杯已然微凉的抹茶,目光落在窗外无尽的黑暗之中。

“没有过去的人…精准的军事预判…超乎寻常的身手和冷静…”他低声自语,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温润的茶杯壁,“你究竟是谁?军统?中共?还是…某个我尚未知晓的变数?”

一丝冰冷的、混合着兴奋和杀意的笑容,在他清癯的脸上缓缓绽开。

“无论你是谁,游戏,越来越有趣了。奉天这座棋盘,还轮不到你来落子。”

他轻轻呷了一口冷茶,感受着那苦涩的味道在舌尖蔓延,如同此刻悄然笼罩奉天城的、无声的杀机。

夜色更深,北大营西北角的洼地里,陈峰正手把手地教赵山河如何布设连环诡雷,如何用辣椒面和生石灰制作简易刺激物,如何将有限的炸药用在最关键的结构支撑点上…

奉天城的陋巷中,一场针对老烟枪的隐秘调查网,正悄然撒开。

而林府深宅之内,林世昌对着女儿紧闭的房门,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明天即将到来的“慰问”,更像是一道催命符…

惊雷,已在乌云深处酝酿,无声,却足以撕裂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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