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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北长白山下有个屯子叫靠山屯,屯子不大,拢共百十来户人家,靠着山货打猎为生。屯东头住着个李大善人,年轻时走南闯北,老了回乡养老,为人乐善好施,谁家有个难处都愿意帮一把。

这年冬天,雪下得比往年都大,平地积雪没过膝盖。李大善人清早开门扫雪,忽见门外倒着个白胡子老头,衣衫单薄,冻得嘴唇发紫。李大善人连忙将人扶进屋里,灌了热姜汤,又让老伴找出自己的棉袄棉裤给换上。

老头缓过劲来,拱手道:“多谢老哥救命之恩。我姓胡,关里人,投亲不着流落至此。”

李大善人摆摆手:“谁还没个难处,老哥若不嫌弃,就在我这住下,开春再说。”

胡老头也不推辞,就在李家住下了。这胡老头见识广博,天上地下无所不知,尤其精通医道,屯里人有个头疼脑热,他随手采些草药,一吃就好。屯里人都说李大善人积德,救了个活神仙。

转眼到了年关,胡老头说要走,李大善人再三挽留不住。临行前,胡老头对李大善人说:“老哥对我有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我与你结个仙缘,他日若遇难事,可到屯后老林子那棵歪脖子松树下,焚香三柱,连呼三声‘胡三爷’,自有人来接应。”

李大善人只当是玩笑话,也没当真,客套几句便送胡老头走了。

一晃三年过去,靠山屯一带遭了灾,先是夏天雹子打坏了庄稼,秋天又闹山匪,抢了好几家猎户。屯里人日子艰难,眼看要过年了,家家户户却揭不开锅。

这天李大善人正发愁,忽然想起胡老头的话,抱着试试看的心思,准备了些香烛,独自来到屯后老林子。

那歪脖子松树是好找的,三五人合抱粗细,枝杈虬结如龙。李大善人焚香三柱,刚呼了三声“胡三爷”,就见树后转出个青衣小帽的精壮汉子,拱手道:“李爷可是我家三爷的恩人?三爷早有吩咐,请您随我来。”

汉子引着李大善人往松树后走去,说来也怪,明明看着是棵普通松树,转过去却现出个山洞来。洞口初时狭窄,越走越宽,两旁石壁渐渐变成青砖碧瓦,竟似走入深宅大院。

不多时,来到一处殿堂,雕梁画栋,气派非凡。正中太师椅上坐着个黑袍老者,方面大耳,狮鼻海口,不怒自威。两旁侍立着各色人物,有老有少,有文有武。

引路汉子上前禀报:“狮王,李爷请到。”

那狮王声如洪钟:“可是胡三爷的恩人?胡三爷是我至交,他云游前特意嘱咐我好生照应。老先生有何难处,但讲无妨。”

李大善人见这架势,心下忐忑,但还是将屯里遭灾之事说了。

狮王听后沉吟片刻:“此事容易。靠山屯百姓淳朴,不该受此困苦。我赐你一物,回去供奉在屯中祠堂,自有福泽。”说罢取出一道黄符,叠成三角状,“此乃‘黑狮灵符’,可保一方平安。只是切记,每月初一十五须以三牲酒礼祭祀,万万不可怠慢。”

李大善人连忙叩谢,狮王令先前那汉子送客。出得洞来,回头再看,哪还有什么山洞,依然是那棵歪脖子松树。

李大善人回屯后,将事情与屯里长老说了,众人将信将疑,但还是将灵符供在祠堂。说也奇怪,自那以后,靠山屯果然时来运转。猎户上山必不空手,农户地里庄稼长得格外好,连后生说亲都顺利许多。

屯里人感念恩德,尊称那位“狮王”为黑狮爷,每月初一十五准时祭祀,香火不断。

这般过了两年,靠山屯成了远近闻名的富庶屯子。这年新来了个赵乡长,听说黑狮爷的事,颇不以为然:“哪来的野祀淫祠,愚弄乡民罢了。”

这赵乡长原是读书人,自诩新派,不信鬼神。恰逢县里要求破除迷信,他便打上黑狮爷的主意。

这日又到十五,屯里人照例备了三牲酒礼前往祠堂。赵乡长带人拦住:“从今往后,不许再搞这套迷信把戏!”

李大善人忙劝道:“乡长使不得,黑狮爷灵验得很,保我们屯子风调雨顺...”

话未说完,赵乡长一把扯下灵符:“什么黑狮白狮,都是装神弄鬼!今日我就毁了这劳什子!”说罢竟将灵符撕得粉碎。

屯里老人吓得面如土色,连连叩拜:“罪过罪过,黑狮爷莫怪...”

赵乡长不以为意,扬长而去。

当夜,赵乡长在家酣睡,忽被一阵阴风惊醒。睁眼一看,床前立着个黑面獠牙的鬼差,铁链哗啦一响就套在他脖子上:“奉狮王令,拿你问罪!”

赵乡长吓得魂不附体,待要呼喊,却发不出声,被那鬼差拖着就走。恍惚间来到一处公堂,与人间衙门相似,只是堂上坐着的正是李大善人描述的那位狮王,此刻面沉似水,两旁鬼差排列,煞是骇人。

狮王一拍惊堂木:“赵乡长,你撕我灵符,断我香火,该当何罪?”

赵乡长战战兢兢:“下官...下官也是奉命行事...”

狮王冷笑:“奉命?怕是媚上欺下,博取功名!你可知靠山屯供奉这两年来,一方平安,盗匪不起,瘟疫不生?今你断此福缘,灾祸立至!”

话音未落,堂外忽传来哭嚎之声。赵乡长偷眼望去,只见几个屯民披麻戴孝,哭诉道:“狮王爷开恩啊!自断了香火,屯里遭了山匪,李家大小五口都被害了...”

赵乡长细看,那哭诉者竟是李大善人的邻居,说的正是今日发生的事!他这才骇然,叩头如捣蒜:“狮王饶命!是小人糊涂!小人愿重塑金身,日夜供奉...”

狮王沉吟片刻:“念你初犯,暂饶一命。回去后需得重建祠堂,虔诚谢罪。若再有三心二意,定取你性命!”说罢令鬼差重打三十大板。

赵乡长只觉臀股剧痛,哎呀一声醒了过来,原来是个梦。但摸臀股处果然红肿淤青,疼痛难忍。更奇的是,老伴一早来报,说靠山屯昨夜果然来了山匪,李大善人家遭害,五口人无一生还!

赵乡长这才信了,骇得魂飞魄散,顾不得疼痛,连忙召集乡民,忏悔己过,重修祠堂,又自掏腰包厚葬了李大善人一家。

却说那夜之后,黑狮爷虽重新受供,却不再如先前灵验。屯里人都说,是因赵乡长撕符得罪了神灵,福缘已损。唯有几个老人私下传言,说曾在老林子见那引路的青衣汉子,唉声叹气:“可惜了李善人这般好人...那日本该是他的劫数,狮王爷特意要替他化解,却被那糊涂乡长坏了事...天命难违啊...”

后来赵乡长因办事得力,升调他处。临行前特意到黑狮爷祠叩拜,却见供桌下钻出只黑毛老狐,睨他一眼,倏忽不见。赵乡长恍然想起,当年李大善人救下的胡三爷,莫非就是...

此后靠山屯虽无大富大贵,倒也平安无事。黑狮爷的故事代代相传,提醒后人:举头三尺有神明,莫道无报应。而老林子那棵歪脖子松树,至今仍有人偶尔见到狐踪,却再无人得见那日的仙家洞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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