廷尉建迅速将奏疏最后的内容浏览完毕,然后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将其合拢,仿佛那竹简很是烫手一般。
紧接着廷尉建抬起头,望向刘彻,脸上带着难以置信神色,“陛下!这......这奏疏中所言......所言的消息来源可是已经确实?梁王他真的......?”
盯着廷尉建神色的萧非,虽然觉得廷尉建此时的声音甚至因为惊愕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但萧非还是觉得廷尉建那难以置信的神色中,交织着一缕极度慎重的感觉。
刘彻看着廷尉建那罕见的失态,嘴角不易察觉的勾起一丝混合着怒意与嘲弄的冷笑,紧接着语气中带着显而易见的痛心与愤懑说道:“哼!朕也不希望这消息是真的!堂堂诸侯王,竟然行此不孝之举,罔顾人伦,这简直是丢尽了刘氏皇族的脸,丢尽了朕的脸面!让朕日后有何颜面,面对列祖列宗,面对天下臣民!”
刘彻的声音逐渐拔高,好像怒火又被勾动了起来似的,至少表面上是如此。
“陛下......”廷尉建刚想劝慰和询问细节。
然而刘彻却不容他多说,先是用目光扫过坐在廷尉建不远的韩嫣、萧非和卫青,接着用稍微平复了一些,但依旧带着压力的语气对廷尉建说道:“方才,在召你前来之前,朕已与酂侯、韩卿、卫卿议过此事。韩卿建议,当立刻派人前往梁国,查证此事真伪,并且他已自荐前往。”
此话一出直接打断了廷尉建刚刚想说的话。
刘彻顿了顿,目光又转向萧非和卫青接着道:“而酂侯与卫卿则以为,此事关乎天家颜面,不宜过于兴师动众,以免引起外面的哗然,当以谨慎为上,暗中查访为妥。”
介绍完之前的讨论,刘彻的目光重新聚焦在廷尉建身上。
萧非则心中吐槽:我刚刚可是说先以训诫为主,派人私下询问梁王即可,切勿不要大动干戈,怎么还私改别人发言呢!一边心中吐槽一边怨念颇深的看了一眼刘彻,心中接着发牢骚道:你要不是皇帝,我这就站起来反驳,如今,你说的都对。
刘彻用那锐利如刀的目光看向廷尉建接着道:“廷尉,你作为九卿之一,执掌大汉律法,总理天下刑狱。朕现在要问你的是,而对此事,你又有何其它建议?另外倘若这奏疏中所言,经查证后俱皆为真,依我大汉律法,梁王此举,该当何罪?朕想听听你这廷尉的看法。”
刘彻边说眼睛边盯着廷尉建不放,仿佛要刺穿廷尉建的内心一般。
刘彻的这番话说完,如同将一个烧红的铁块,直接塞到了廷尉建手里。虽然是有询问有何看法的意思,但最根本的是让廷尉建对一个可能涉及不孝罪名的诸侯王,预先做出法律上的判定和处置建议?这哪里是征询意见,这分明是把廷尉建架在火上烤!
萧非听到这里对廷尉建感到十分同情,但是一想到前阵子廷尉建的表现,又觉得是他自己作的。
廷尉建的脸上,也果然因为刘彻的这一番话,眉头紧紧锁在一起,嘴唇抿成一条直线,额角甚至隐隐有青筋跳动,瞬间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极其明显的难色。
廷尉建也知道此事并非不能处理,但是涉及诸侯王不法,尤其是涉及此类道德伦理的罪名一般都是可大可小,且往往牵扯极深,处置稍有不慎,不仅会引来宗室群体的反弹,更可能让自己成为政治斗争的牺牲品。
廷尉建沉吟了足足有数息之久,最终,似乎是下定了决心,硬着头皮回道:“陛下!”
廷尉建的声音都不自觉的带着一丝干涩接着道:“若此奏章所奏为真,梁王行为确有失当之处,按律......按律自然应当......应当论其罪责。然而......”
廷尉建话锋急转,强调道:“然而如今此事真伪还未定论,仅凭这奏疏中的一面之词,臣觉得实在难以定论。依臣之愚见,此事......此事关乎宗室内部,是否......是否应先召宗正前来商议?宗正掌管皇族亲属事宜,由宗正先行过问,查明原委,似乎......似乎更为合乎体制与惯例,且不会引发什么乱子。”
廷尉建避开了直接回答法律该如何处置的问题,而是选择了一个在他看来相对稳妥的推脱之策。
坐在一旁的萧非,听到廷尉建这番回答,心中不由得暗笑:好一招祸水东引,廷尉啊!你这将球踢开的功夫倒是娴熟。如此几句话就要直接把这烫手山芋扔给掌管宗室事务的宗正,从而使自己就能从这棘手的皇室家事中抽身而出了。想法是好的,可惜你不该......
果然刘彻在听到廷尉建居然建议召宗正前来商议此事后,脸上的怒意不仅没有消散,反而更深了一层。
刘彻冷哼一声,用萧非都能感受到冰冷的声音对着廷尉建说道:“召宗正前来商议?哼!廷尉,你倒是挺会为朕分忧啊!轻轻一句话,就把事情推了出去了?你要知道,你是廷尉!掌的是大汉的刑狱!凡有违法,无论亲疏,皆在你职责范围之内!而宗正虽然管的是宗室名籍谱牒、礼仪教化,而如今有人告发的是不孝之大罪!这是触犯律法!你作为廷尉竟然让朕去寻宗正?是何道理?”
刘彻的质问,一句比一句严厉,如同重锤般敲打在廷尉建心上,廷尉建也不自觉的流出一丝委屈。
偷瞧廷尉建的萧非则心想:宗室犯事还不是你刘彻一句话,就能决定到底是不是直接动用法律,我看就是你想整他。想到这里萧非更是紧盯廷尉建不放,想看看他会怎么办。
廷尉建则额头瞬间渗出了细密的冷汗,他根本就没有想到自己刚才的推脱之策,非但没有奏效,反而更加触怒了皇帝,毕竟以前也有宗室犯事,最后自己想插手,而刘彻却让宗正去处理了。
廷尉建没有办法只能连忙躬身,试图再做解释:“陛下息怒!陛下息怒!臣......臣并非推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