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的用意与忠心我是知道的,只是......”萧非斟酌着词句,“方法方式,我觉得有些过于直率了些?那毕竟......”
“毕竟什么?”汲黯打断萧非后面的话,“毕竟是天子,他们阿谀奉承,难道还不让我说真话了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萧非急得额头冒汗。
而现在汲黯反而慢悠悠的端起酒喝了一口。
萧非用手擦了一下额角的汗,低声道:“我的意思是,劝谏也要讲究方法。先生这般当众犯颜直谏,让陛下难堪,不但可能达不到自己的目的,还可能将自己置于险地。”
“大道甚夷,而人好径。”汲黯突然念了一句《德经》中的话,并且用锐利的目光直视削非,“不知你可读过此句,可知其为何意?”
萧非当然知道这句话讲的是大道平坦人人可走,然而有的人却总爱走捷径,而汲黯此时说这句话,还有讽刺自己处世圆滑的意思。
萧非只能摇头苦笑,“先生,你如此这样下去,迟早......”
“迟早什么?被贬还是被杀?”汲黯突然大笑,引得邻桌食客纷纷侧目。
萧非赶忙压低声音劝道:“小声些,小声些。”
“死君亲之难者,视死如归,义重于身也!”说完这句话的汲黯在萧非眼中仿佛在冒光,长叹一声,“罢了罢了。”举起酒碗,“我敬先生这份忠君爱国的赤子之心。”
汲黯这才露出真心的笑容,“希望酂侯以后也要多多劝谏陛下。”与萧非举碗相碰,“另外希望酂侯不要光看庄子。”
萧非没有说话只是仰头饮尽这辛辣中带着些许回甘的碗中酒。
话别汲黯,萧非的马车缓缓停在府邸前。
迎上来的家丞扶住正在下马车的萧非,小心地问道:“君侯,现在刚到申时,可要返回未央宫......”
萧非用手在家丞眼前摆了摆,“回什么回?方才与汲黯吃的那顿饭,肉没吃多少,倒挨了顿训,我得先睡一觉缓缓精神。”说着揉了揉太阳穴进入府门。
“要不要先洗个热水澡?”家丞低声建议。
“不了。让人把少府送来的躺椅放到院中,我要小憩一会。”萧非说着进入中庭。
家丞不敢多言,连忙吩咐一旁侍从按照萧非说的去搬躺椅。
歪在躺椅上的萧非暗自决定以后绝不在单请汲黯吃饭。
次日,萧非踩着点卯的最后一声钟声踏入殿中,发现刘彻已经端坐在御案后批阅简牍奏章。
“参见陛下!”
刘彻头也不抬,只是“嗯”了一声。
萧非站直身子正打算默默退后进行日常摸鱼。
就听见一个清越的声音传来,“酂侯昨日与中大夫汲黯饮酒,不知是否劝说成功?”
萧非冲着声音方向看去,只见韩嫣嘴角噙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看着自己。
萧非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就知道这厮会来这么一出,但是没想到他居然刚刚上值就冲着自己来了。
“还能如何?”萧非无奈地摊手,“中大夫的性子,太中大夫应该很清楚吧。”说到这里还特意加重太中大夫四个字的声调。
刘彻终于抬起头,虽然没有说话,但萧非还是看到了刘彻眼中流露出的无奈之色。萧非还甚至能读出那眼神里流出的意思:就知道会是这个样子。
一旁的韩嫣却不依不饶,“酂侯,昨日陛下可是给你批了假,而且你与中大夫也算是故交,怎么连这点事都......”
萧非没有说话,只是对韩嫣认为自己是汲黯故交这事感到无奈,哪有见过几面的故交。
“韩嫣。”刘彻突然开口,声音虽然不轻不重,却让韩嫣立刻闭上了嘴。
就在这尴尬时刻,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陛下公孙贺求见。”
“宣!”
公孙贺大步入内,“参见陛下!”脸上带着掩不住的喜色,“陛下!上林苑的马匹已经开始换装新制马鞍,骑士们都说比旧鞍舒适得多!”顿了一下,“陛下,新鞍不仅减轻了马背负担,还能让骑手更稳当地使用各种武器,具臣观察,用新制马鞍的骑士战斗力更为强悍。”
这时萧非看着意气风发的公孙贺,才知道这位卫青的姐夫,刘彻的太子舍人居然被派去主管新制马鞍换装了。
“好!”
萧非闻声看去,就见刚刚还是带有无奈脸色的刘彻已经戴上了明朗的笑容接着说道:“公孙贺办事得力。即日起,升公孙贺为太仆丞,属理太仆事务。”
萧非注意到韩嫣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心中暗想:怎么谁升官你都难受,不过这也难怪,太仆丞虽只是太仆副手,但因前太仆灌夫醉酒把窦甫给打了,调往燕国任燕国相,导致太仆一职空缺,所以公孙贺实际上已掌九卿之权。
“臣谢陛下恩典!”公孙贺激动的居然伏地行礼,起身时还朝萧非投来感激的一瞥。
午时,萧非独自走在去侍中值房的长廊上。
转过一道回廊,就在即将到达值房时,忽见公孙贺正在前方等候。
“酂侯!”公孙贺快步迎上,压低声音,“多谢酂侯发明新鞍。”
萧非摆摆手,“太仆丞客气了,我那也是误打误撞。”
“酂侯谦虚了。”公孙贺左右看了一眼,“卫青与我说了,他与酂侯关系很好,我是卫青的姐夫,酂侯如果以后有事,尽管来找我。”说完不待萧非说话,拱手施礼后转身离去。
萧非摸摸脑袋推门进入值房。
又到一天休沐日,萧非难得没有一觉睡到中午,而是躺在院中的躺椅上晒太阳。
“嗡!嗡!”萧非眯着眼看头顶盘旋的蚊虻,那恼人的声音时远时近。
“来人啊!”萧非懒洋洋地唤道,“点些艾草来。”
侍从很快捧来一束晒干的艾草,用火石点燃后,点燃后的艾草,冒着青白色的烟雾在庭院中袅袅升起。那特有的艾草香气很快弥漫开来,不一会儿,蚊虫的嗡鸣声果然远去了。只是烟雾有点呛眼睛,萧非默默挪了挪躺椅重新躺下。
“走水了?”
家丞慌慌张张地带着几名侍从从回廊跑来。待看清是萧非命人在熏艾草,这才放慢脚步,擦了擦额头的汗珠,“君侯,您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