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那位让歌姬在两日前沦陷的“风流公子”,并非什么浪荡子弟,而是锦衣卫的人。
锦衣卫千户李彦仙自奉命潜入燕京起,便如同一条潜伏在暗流下的毒蛇,耐心搜集着城中一切动静。
当他探得韩企先的私生活细节时,心中那根弦瞬间绷紧。
情报明确指出,韩企先好女色如命,沉溺酒色,不分场合、不分时辰,几乎夜夜笙歌。
尤其最近新纳的一位南方歌姬,更是宠爱到极点,夜夜必召,恨不得寸步不离。
李彦仙目光一闪,便有了念头。
“若这女子是钥匙……那就让她染毒,毒在钥匙身上,自然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开锁。”
他的用字很有讲究,韩企先是城门的“锁”,那歌姬就是那把唯一能每日接近锁芯的“钥匙”。
为了这次任务,李彦仙调来一名“毒中隐龙”的锦衣卫高手。
此人不仅擅于制毒,更是熟知“无形之毒”,无色无味,无法通过口舌或饮食察觉,却能藉接触、肌肤相亲的方式进入血脉,并且要在血液急速冲击之时触发,方见烈效。
行动的选择在一个无风的夜晚,李彦仙亲自埋伏在暗巷,目送毒师换上“丰神俊朗”的贵公子装束。
那人皮肤白皙、眼若秋水,又有几分文气,足以迷倒寻常妇人,更遑论远离故乡、身处异域、孤苦无依的歌姬。
毒师选定的时机,是歌姬独自自歌馆返回相府的深夜。
皓月低垂,巷口的油灯微微摇曳。
暗巷尽头,那位“公子”倚在青石墙边,怀中抱着一把瑶琴,随手拨动两弦,清越的琴声像夜雾般缠绕开来。
“姑娘,”他柔声一笑,目光如水,“夜色正好,可否留一段曲予我解闷?”
女子本已有几分戒心,但在琴声与温文言语的包裹下,那戒心如初雪般消融。
笑语之间,他们相偕小饮,香醇的美酒润热了血脉,也混淆了记忆。
毒师暗中在歌姬体内施下慢性接触毒,无色无味,遇剧烈的血脉激荡,自会发作。
歌姬对此一无所知,只觉得遇到贵人,心生憧憬。
殊不知自己已成一桩暗杀的媒介。
.....
韩企先暴毙,如同往燕京城的湖面投下一块巨石,激起骇浪。
相府的朱门一夜之间重兵把守,府院四周布满持枪的亲兵;
城防同样紧缩,每个出城口都设下三重盘查;
城中各大金军将领陷在猜忌与恐慌中,有人怀疑是宋军刺杀,有人担心自己会成为下一个目标。
更让他们恐惧的是,这种毫无征兆的死法,几乎防不胜防。
街市风声鹤唳,买卖缩短歇业,百姓闭门谢客。
不少金兵索性不到勾栏,生怕重蹈韩企先的下场。
在隔着街角的小楼上,李彦仙悄无声息地收起了手中一只酒杯,望向相府上空那尚未熄灭的灯火,双目如寒星无波:“这笔血债,只是开始!”
对于锦衣卫来说,杀一人从不是终点,而是一串连锁反应的开始。
接下来的几日里,燕京暗潮汹涌。
金兵的疑神疑鬼与戒备,反而给了李彦仙可乘之机。
他分批派出潜伏在城中的锦衣卫密探,夜刺金军小校与偏将,选择的目标全都是城门防守与哨所的基层军官。
这种层级的将领虽不如宰相敏感,却在防线体系中承上启下,一旦频频出事,指挥链立刻动摇。
短短五天,已有七名金将死于夜袭,且手法各异。
有的脖颈一刀割断,有的胸口中箭而亡,有的次日被发现死于闷燃的帐篷。
金军营地弥漫着浓烈的恐怖气氛,士兵们夜不成眠,稍有风吹草动就惊慌失措。
这种时刻,城防自然不可能严密。
就在城内已陷入混乱的第六夜,城外的宋军阵中,岳飞披甲策马,长刀横在膝上,正注视着燕京的轮廓。
“城里的信号,一到,立刻猛攻。”他沉声吩咐。
夜半时分,城北的天际忽然升起三团接连的火光。
那是李彦仙约定的讯号。
几乎同时,城北角的二号门楼上爆发一阵嘶杀与火光,正是李彦仙带队劫杀城门守将,夺下闸机控制。
城外,岳家铁骑的战鼓如奔雷滚来,声势如潮涌入黑夜。
弓弩兵第一时间压上,乱箭铺天打向残余的金兵。
城门在轰鸣中被推开,铰链崩裂的声音仿佛一声最后的丧钟。
随着城门被撞开,沉重的闸门横梁轰然折断,岳家军的铁骑第一时间潮水般涌入。
马蹄震地,火光四起,长刀与铁枪在夜色中划出寒光,撞碎金军临时布下的木栅与盾阵。
紧接着是王渊所部人马,大量宋军如潮水般涌入燕京。
城内金兵在失去统帅与援军的情况下,早已心神动摇,部分还在街口组织抵抗,却被宋军长矛阵生生顶开。
巷战极为残酷,刀光和怒吼在狭窄的视线中交错,鲜血溅满墙根。
金兵奋力抵挡的,一律格杀;
而一旦丢下武器、双手高举的,则被岳飞下令押送集中。
抵抗最激烈的是北城一带,几支残余的重甲骑兵想凭马力冲破封锁,却在石子路上被宋军拒马钉阵绞碎,倒地的人和马在地上翻滚,溅起腥气浓烈的血雾。
火铳兵随后补射,一蓬蓬火舌照亮了城廓。
不论是主动投降的,还是被压制缴械的金兵,都被逐步驱赶到指定空地收押。
岳飞下令严禁私自杀降,军中斥候穿梭巡查,确保大军杀伐有度,不乱成屠城。
战斗持续了整整一夜,城中多处燃起大火,火光与厮杀声伴着轰鸣传遍整个燕京。
百姓们关在家中,透过门缝、窗隙,看着街头一次次的冲杀交替。
有人颤抖着祈祷,有人悄悄抹泪,既为战火惊恐,也为那面在风中猎猎作响的“宋”字红旗而热泪盈眶。
到了五更天,燕京城的抵抗完全瓦解。
南北两城汇合的宋军部队,在主帅王渊的指挥下彻底清理残敌,斩首、押解、搜缴兵器一气呵成。
城门口的旗杆上,原本的黑底金字旗被拉下,换上一面巨大的大宋战旗。
那面旗帜在晨光和寒风中缓缓张开,朱红如血,金线织就的“宋”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整座城仿佛在这一刻屏住了呼吸。
丢失二百年的幽州,终于再一次回到汉人王朝的手中。
那是自晚唐、五代以来,被契丹、女真先后据有的北方门楣,是无数汉人北上收复梦的执念。
当宋军将战旗插遍城楼,岳飞勒马仰望,喉间的热血几乎要冲出口中。
他摘下头盔,任寒风吹拂额上的汗:“幽州……我们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