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你辞别后，我就会回城阙山了，不会再回这江湖了，顾姑娘往后多保重。”
涤尘面色淡漠，声音清冷并未听出有半点眷恋不舍，别在背后的手紧紧攥着一个桃木雕刻的海棠木发簪，泛白的指尖以及没入皮肉的鲜红无不显示出他的克制。
“你......决定了？”
顾承霜舔舔发干的嘴唇，抬眸目光探究地落在他出尘清冷的面容上，明明她只想着顺口提一嘴的，明明不应该在意才对，可是心中的失落和沮丧像是一道墨汁滴入清水般在她心头上晕开。
“承担天人两道本就是涤尘之责，下山历练也只是为了磨砺道心，既然道心已修习得差不多了，自然就没有再留下来的道理了。”
“那你那日又为何让我等你回来？”
“顾姑娘同在下有羁绊，此番回来是为了亲手了结尘缘羁绊，如此才能真正道心清明去修属于我的窥天之道。”
顾承霜不想沮丧被他看了去，垂眸落在两人的手指，难一刻她似乎也看到了缠在二人之间的细细的红线，她下意识抬头，望入他淡漠毫无波澜若一汪寒潭的眸子，到嘴边的惊起的话又咽了下去。
再低头时，那红线似乎断了而后消散在天地间就像是从来没有过一样，就像他们之间的缘分一样。
顾承霜深深吸了一口气将失落沮丧的情绪掩下来，故作轻松地拍了拍涤尘的肩膀：“幸好本姑娘信守承诺等你回来了，否则我先一步离开，到时你那什么前尘寻不到人了结误了你的修行就不妥了。如今前尘尽了了吗？”
“红线已消，前尘已了，多谢顾姑娘了。”
涤尘不停地克制自己，假装没看出她牵强的笑意，朝她躬身拱手道。
“如此就好，我今日本也是寻你辞别的，在这里耽搁许久也该离开去寻我的同伴了。你不入江湖，那我也不同你说什么江湖再会的话了，珍重。”
顾承霜轻笑一声，笑意不达眼底，未待他反应便转身挥手离去，脚步稳稳的未见半点停顿和迟疑，眼睛却染上了泪意。
顾承霜讪笑，奇怪不过是一个神棍道士罢了，她为何心中止不住的酸涩?
涤尘目光一直追随着她离去的身影，直至她彻底消失在海棠间，海棠林里再感受不到她的气息，他才回过神来，隐在衣袖一直用力攥紧的沾了血的海棠簪才现于眼前，静静地孤寂地躺在他的掌心上。
海棠树下，两人都没把藏在心底的话坦然说出，那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也戛然而止，谁都不忍多加探究。
此后一别两欢，一人高居庙堂一人潇洒江湖。
十几个春秋不曾相见，再见是劫法场之时，他们立场相对，他第一次胜过了她的长鞭将她挡在御前。
顾承霜望着萦绕在身边的纷飞的海棠花花瓣，伸出沾血的手，两片粉嫩的花瓣轻轻落在她的掌心，清眸染上淡淡的缱绻。
“如今我能再看到海棠纷飞之景也已经无憾了。”
“别说傻话，等你好了我随你去朝阳城，同你共游江湖，共赏落日晚霞海棠十里。”
“你这道法怎么越修越糊涂了？你忘了我们的尘缘早在多年前的海棠林中已了了么，你现在是国师了身后有天下众生，可不能任性。”
涤尘从怀中掏出那根未送出去的海棠簪小心地放到她掌心上，覆在那两片淡粉的花瓣上，语气认真郑重带着淡淡的哭腔：“你不是早就知道我是骗你的么，天定的红线哪是凡人可以干预的，它从来就没有消散只是被我用道法掩去了。”
涤尘用道法掩盖他们之间的红线为的是自欺欺人，可他怎么也没想到，顾承霜居然有那么一瞬看到了红线。
顾承霜笑笑没有否认，当年他故作冷漠疏离的确没有骗到她，两人都心知肚明也默契没有戳穿。
“大抵我们这世终究是有缘无分，你只能是涤尘国师而我也只能是顾姑娘……”
涤尘满是慌乱地抓着她的手连同海棠簪一同紧紧握紧：“不，红线相握，缔结良缘。你看我们手中的红线这般艳红定能相守的，如何会有错？！”
“神棍道士，你莫要自苦了，不论是文谨丞的死还是我的死。你要振作，你可是修无情道的人，可不能磨磨唧唧的为情所困。”
顾承霜眼眸染上心疼的神色，手轻轻拍了拍他不断施道法的手，轻声细语道：“神棍道士，替我绾个发吧，用这根海棠簪。”
在场众人无不眼含悲伤和怜惜，秦朝歌几人更是悲伤地眼泪止不住往外掉又怕惊扰两人只敢咬着嘴唇呜咽。
涤尘一直低着头让人看不出他的脸上的神色，大颗大颗无声的眼泪砸在顾承霜苍白的手上，她心中有痛意弥漫开来，也不催促静静地等着看着他，等他平复。
半晌，涤尘抬头清冷的眼眸如沐春风般泛着暖意，眼帘上淡淡的泪意并未尽数擦净，像是看着稀世珍宝一样对上她的眼睛，声音微沉郑重应道：“好。”
施法的手停了下来，小心地抚上了心上人如丝绸顺滑的墨发，不消一会，一个精致的发髻在他灵活的巧手下绾好了，海棠萦绕，怀中的美人更显娴静美丽，只是随着生机的流失她的脸愈发苍白。
“霜儿……我绾好了，海棠木簪果真衬你，很美。”
“是吗……那便好……”
顾承霜的意识已经模糊了，软软地靠在涤尘怀中，勉力扯出一个明媚的笑。
“能不能……能不能……”
涤尘收紧抱着她的手，近乎哀求地小声喃喃：“别离开我……”
“我们都要……都要……往前看……”
失了血色的手还未触到涤尘的脸就无力地摔了下来。
漫天飞舞徐徐飘落的花瓣像是一场雨，纷纷扬扬落到女子失了生气的身体上，似乎像是为她落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