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着,张婶端个空碗进来了,像是来还东西,眼睛却亮晶晶的,明显是来递消息的。“哎呦,你们是没瞧见!”她压低了声音,带着一股子亲眼所见的兴奋,“贾张氏坐在地上,拍着泥地嚎啊,骂许大茂断子绝孙,骂得那叫一个难听!许大茂脸都气绿了,就要上去动手,让傻柱一把推了个趔趄!易中海拉都拉不开!”
雷大炮嗤笑一声:“狗咬狗,一嘴毛!就没一个好东西!还是咱院清净!”
一直没吭声的雷二蛋,慢悠悠地把碗里最后一口粥扒拉干净,放下筷子,抹了抹嘴。
“要我说,”他开口了,声音不高,却让桌上的人都看向他,“根子就不在那两只鸡上。”
“嗯?咋说?”徐兰看向儿子。
雷二蛋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才不紧不慢地道:“贾家,孩子手脚不干净,当大人的不说狠狠管教,反而一味护短撒泼,想着靠哭穷占便宜。许大茂,丢了鸡不想着好好找证据,直接就堵门骂街,想讹人撒气。那三位大爷,易中海想和稀泥当老好人,压不住场面;刘海中想抖官威,没那两下子;阎埠贵,光会算计自己那点小九九,屁用不顶。”
他顿了顿,看着窗外隔壁院的方向,声音清晰起来:“为啥咱97号院能评上‘模范’?不是咱院没矛盾,是咱有规矩,讲道理,遇事能坐下来商量。更重要的是,一家人,一院人,心齐!不搞背后算计、撒泼打滚那套歪门邪道。”
“技术能修机器,”雷二蛋最后总结道,手指轻轻点了点桌面,“但人心里的毛病,靠的是信任和规矩。隔壁院,缺的就是这个根儿。鸡只是个引子,没鸡,迟早也得为别的事闹翻天。”
屋里静了一下。窗外,95号院的喧嚣还在隐隐传来,却仿佛成了背景音。
雷大炮猛地一拍大腿:“对!我儿子这话,在理!说到根子上了!就是这么回事!”
徐兰也缓缓点头:“是啊…家和万事兴,院和百事顺。咱院能这样,不容易。”
张婶咂摸着嘴:“二蛋看得是真透…”
95号院那锅粥,一直熬到天擦黑,才算勉强被街道办王主任带人给压下去。
徐兰下班回来,脸上带着疲惫,一进门就端起晾好的白开水灌了半茶缸子。
“可算是消停了。”她长出一口气,对围上来的家人说,“王主任拍了桌子,才把那伙人震住。”
“咋说的?”雷大炮问。
“能咋说?没凭没据的,谁也不能硬说棒梗偷了鸡。”徐兰放下茶缸,“许大茂不干,跳着脚非要赔。贾张氏更泼,死活不认,还反咬一口。傻柱梗着脖子要跟许大茂练练。”
“最后呢?”雷小玲小声问。
“最后各打五十大板呗。”徐兰叹了口气,“许大茂的鸡指定是找不回来了,自认倒霉。贾张氏被勒令必须公开道歉——虽然也就是站门口不疼不痒嘟囔两句。秦淮茹当着大家面保证以后一定严加管教棒梗…这话,听听就得了。”
雷二蛋在一旁听着,没吭声。这结果,他一点儿都不意外。和稀泥,两边不得罪,但也两边都没真正解决问题。
“傻柱呢?”雷大炮哼了一声,“他没充大头?”
“咋没充?”徐兰撇撇嘴,“最后看秦淮茹哭得可怜,偷偷塞给许大茂五块钱,算是赔不是。许大茂嘴上骂骂咧咧,钱倒是揣兜了。傻柱还觉得自己办了件仗义事,看秦淮茹那眼神都不对了。”
雷二蛋听到这,忍不住摇了摇头。傻柱这点心思,全院谁看不出来?也就他自己觉得藏得深。许大茂平白得了五块钱,亏是没吃,但这口气指定咽不下去。贾家呢?道了个不疼不痒的歉,孩子没受啥惩罚,以后怕是更管不住。傻柱花了钱,买了点虚无缥缈的好感,还得罪了许大茂。
这调解,和没调一样。反而把那底下埋着的雷,捂得更严实了,下次爆起来,指定更响。
“经过这一闹,”徐兰最后总结道,脸上带着点庆幸,“95号院那邻里关系,算是掉冰窟窿里了。各家关门过各家日子,谁也别理谁。易中海他们那三位大爷,说话更没人听了。”
她说着,看向自家这收拾得利利索索的小院,语气踏实下来:“亏得咱院没这些糟心事。
周一一大早,雷二蛋换上了那身最干净的工作服,头发也用水抿得服服帖帖。揣着那张轻飘飘却分量不轻的调令,他一路走进了厂办楼。
技术科在二楼把东头。走廊里安安静静,跟车间那股子喧腾火热完全是两个世界。一股淡淡的墨水、纸张和旧书的味道飘在空气里。
他在一扇漆成深绿色、挂着“技术科”白牌子的门前站定,深吸了一口气,才抬手敲了敲门。
“进。”里面传来一个有点耳熟的声音,不高,但清晰。
雷二蛋推门进去。屋里比走廊更安静,靠墙立着好几个高大的木头柜子,里面塞满了卷起来的蓝图和一摞摞牛皮纸档案袋。几张宽大的木头办公桌拼在一起,上面堆着摊开的图纸、各种规尺、计算尺和搪瓷缸子。两个戴着眼镜的技术员正伏案画着什么,头都没抬。
靠窗的一张桌子后面,坐着王技术员,王工。他抬起头,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看见是雷二蛋,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点了点头:“来了。”
“王工,我来报到。”雷二蛋把调令递过去,尽量让自己显得沉稳点。
王工接过去扫了一眼,放在一边,然后从桌子底下搬出厚厚一沓图纸,又拿起几本边缘都磨毛了的工艺文件,“啪”地一声放在旁边一张空桌子上。
“嗯。以后你就坐这儿。”他指了指那张空桌,“这些,是厂里主要设备的基础图纸和工艺卡。你先看,都熟悉一遍。有什么看不懂的,记下来,攒着一起问。”
他的语气平淡,没什么起伏,交代完就重新低下头,拿起一支绘图笔,继续忙活自己的了。
雷二蛋看着那半人高的一沓图纸,愣了一下。这就……开始了?没欢迎,没介绍,直接就是看图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