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算有点开窍。”雷大炮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算是难得的肯定。
他不再盯着锉削,转而拿起雷二蛋那个偏心凸轮夹具雏形,粗糙的手指在那略显粗糙的焊接点和手工打磨的凸轮上摩挲着,眉头时而紧锁,时而舒展。
他拿起一把小锤子,对着活动钳口的推块轻轻敲击了几下,调整着弹簧的预紧力。
“这玩意儿……巧劲儿是有了,就是太糙!考场上,光快不行,还得稳!得像绣花!懂不懂?”
他一边挑剔地指点着夹具的细节,一边继续盯着雷二蛋的锉削动作,嘴里不时蹦出几句:“低了!”“劲儿飘了!”“回拉快点儿!” 严厉依旧,但那难得的耐心和细致,如同冬日暖阳,无声地包裹着紧张练习的雷二蛋。
小院里,“嗤…嗤…”的锉削声和雷大炮粗声大气的指点声交织在一起,充满了令人安心的、属于技术传承的踏实感。
徐兰坐在堂屋门口的小马扎上纳鞋底,针线在她手里翻飞,嘴角噙着满足的笑意,时不时抬眼看看阳光下那对专注的父子。
雷小玲在西屋窗下看书,偶尔被院里的动静吸引,抬头看一眼,眼神里带着对二哥的佩服。
雷小燕则围着工作台转圈,一会儿看看二哥锉铁块冒出的火星,一会儿又好奇地去戳戳那个会“咔哒”咬东西的夹具,被徐兰轻声呵斥才老实。
日子,仿佛就该这么热气腾腾、充满希望地过下去。
然而,这份被阳光和汗水浸润的踏实,在第三天的晌午,被一阵急促又带着点神秘气息的敲门声打破了。
“笃笃笃!老徐!老徐在家不?” 是隔壁张婶的声音,比平时拔高了一个调门,带着一种刻意压低的兴奋和掩饰不住的焦虑。
徐兰放下手里的鞋底,起身去开门。
门一开,张婶那张圆润、平日里总是带着笑的脸就挤了进来。
她没像往常那样直接迈步进院,而是先探头探脑地朝院里飞快地扫了一圈,目光在工具角那对父子身上停留了一瞬,又迅速收回,仿佛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然后才一步跨进来,反手就把院门虚掩上了,动作快得像做贼。
“哎哟我的老徐!可不得了了!”张婶一把抓住徐兰的胳膊,力气大得让徐兰皱了皱眉。她凑到徐兰耳边,声音压得极低,却又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带着一股子街坊传话特有的、添油加醋的劲头:“出大事儿了!隔壁院!就95号那易中海易大爷家!出大事了!”
徐兰被她这架势弄得心头一跳,下意识地也压低了声音:“咋了张婶?易大爷家……出啥事了?别急,慢慢说。”她拉着张婶往堂屋门口走了几步,远离了工具角。
雷大炮停下了对雷二蛋的指点,皱着眉看过来。雷二蛋也放下了锉刀,耳朵不自觉地竖了起来。
张婶拍着大腿,脸上的表情丰富得像唱大戏:“嗨!丢钱!丢大钱了!说是易大爷家攒了不知道多少年、留着养老防身的一笔‘巨款’!我的老天爷!这得攒多少年啊!昨儿晚上发现的,藏得那叫一个严实的地儿,愣是没了!易大爷当场就急火攻心,差点没背过气去!他老伴儿也吓病了,躺在炕上直哼哼!整个95号院都炸了锅了!”
“啊?有这事儿?”徐兰倒吸一口凉气,脸上露出真实的惊愕和同情,“好几百块?那可真不是小数!找着贼了没?”
“找?上哪儿找去?”张婶一摊手,眼珠子骨碌碌转着,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分享惊天秘密的紧张感,“关键是,这流言蜚语啊,它不长腿儿,可跑得比兔子还快!不知道打哪儿就传歪了,邪乎着呢!”她说着,又飞快地瞥了一眼工具角的方向,那眼神,复杂得让徐兰心里“咯噔”一下。
“传歪了?传啥了?”徐兰的心提了起来。
张婶凑得更近,几乎是贴着徐兰的耳朵,温热又带着点油腻的气息喷在徐兰脸上:“有人嚼舌根子,说……说‘隔壁院最近有人突然有钱了’!你说这……这不是含沙射影嘛!”她没明说,但那眼神和语气,已经将矛头若有若无地指向了刚给全家买了礼物、笔试又过了红榜的雷二蛋。
“还有更邪乎的!”张婶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尖锐,“有人背地里嘀咕,说看见……看见你家二蛋那几天,老在95号院附近‘晃悠’!你说说,这……这不是往人身上泼脏水嘛!”她说着,脸上又堆起那种“我是为你好”的担忧,“老徐,咱们老邻居这么多年,我可不信二蛋能干那事!二蛋多好的孩子啊!可……可这话传得有鼻子有眼的,难听啊!我是真替你着急,才赶紧过来给你提个醒儿!”
“咣当!”
一声巨响,打断了张婶的“好心提醒”。
雷大炮手里的那把半旧平锉,被他狠狠掼在了工作台上!坚硬的锉刀把儿砸在厚实的木板上,发出沉闷又刺耳的声响。
他猛地转过身,那张布满风霜沟壑的脸,此刻因为暴怒而涨成了紫红色,额头上的青筋像蚯蚓一样根根暴起!那双平时浑浊的眼睛,此刻瞪得如同铜铃,喷出的怒火几乎要将张婶烧穿!
“放他娘的狗屁!”雷大炮的怒吼像平地炸响的惊雷,震得整个小院都嗡嗡作响,连院墙似乎都抖了三抖。
他一步就跨到了张婶面前,高大的身躯带着一股骇人的压迫感,手指头几乎戳到张婶的鼻尖上,唾沫星子喷了她一脸:“谁?!谁他妈在背后嚼蛆?!敢污蔑我儿子?!老子扒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砸了他家的锅!让他满胡同爬着找牙!”
他怒发冲冠,胸膛剧烈起伏,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雄狮,转身就要去抄靠在墙根的那把劈柴用的、碗口粗的枣木杠子!那架势,是真要找人拼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