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鑫的头垂得更低了,肩膀剧烈地耸动着,仿佛承受着千钧重压。
他的脸憋得通红,嘴唇哆嗦着张合了好几次,却像被无形的线缝住,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滚烫的泪水混着嘴角的血污,无声地砸落在冰冷的水泥地上。
李广文蹲在他面前,声音低沉却带着穿透人心的力量:
“阿鑫,说出来。说出来,我才能帮你向秦少求情。”
“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不说,谁也救不了你,包括……你担心的人。”
最后那句话,像一把钥匙,猛地捅开了阿鑫紧锁的心防。
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充满了憋屈、痛苦和一种走投无路的绝望,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风箱:
“我妈……我妈在清县西关市场摆摊卖菜……他们……他们找上我……说……说如果我不听话……就不让我妈在西关市场待下去……我爸……我爸瘫在床上……就……就靠我妈这点钱买药……买米……”
巨大的悲痛让他几乎喘不过气,后面的话淹没在压抑的呜咽里。
“是海龙会的杂种?!”
李广文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
阿鑫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沉重地点了点头。
“操他妈的!”
“畜生!禽兽不如!”
“祸不及家人!这帮狗日的连最后一点规矩都不要了?!”
机房内瞬间炸开了锅!
马涛气得一脚踹翻了旁边的空水桶,发出“哐当”巨响。
陈默和另外两个兄弟也怒骂出声,脸上写满了震惊和愤怒。
用家人、用老母亲来胁迫!这触碰了道上最不能容忍的底线!
马涛强行压下怒火,盯着阿鑫,声音冰冷:
“秦少去服装厂的事,是你报的信?”
阿鑫不敢看他的眼睛,只是再次艰难地点了点头,脸上充满了悔恨。
陈默立刻追问:“那个陷害秦哥的毒药瓶子!谁让你放的?是不是范光强?!”
“是……是他……”
阿鑫的声音细若蚊蝇,“那个小瓶子……里面……里面根本没毒……是我……是我在垃圾堆里随便捡的空药瓶……”
“我——操——他——妈——的——范——光——强——!!!”
马涛的怒吼几乎掀翻了房顶,额头上青筋暴跳如虬龙。
“连毒药都懒得装了?!随便捡个破瓶子就敢栽赃秦少?!这他妈是根本没把秦少当人看!是要把他往死里整啊!”
李广文眼神锐利如刀,大脑飞速运转:
“不,这恰恰证明了他们的仓促和愚蠢!这破绽,就是洗清秦少嫌疑的关键!”
“那还等什么?!”
陈默急红了眼,“李哥,咱们现在就去找管教!举报范光强这个王八蛋!把他干的龌龊事全抖出来!”
“不行!”
李广文断然否决,神情异常凝重,“现在还不是时候。”
“为什么?!”
陈默不解地叫道。
李广文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众人,声音沉稳而有力:
“单凭阿鑫的口供和一个空瓶子,扳不倒范光强。他完全可以反咬一口,说阿鑫是被我们屈打成招,瓶子是我们伪造的。”
“以秦少的行事风格,他一定在谋划更周全的反击。我们现在最需要做的,是联系上秦少!把阿鑫交代的、我们掌握的情况告诉他!然后,听他下一步的指令!”
马涛冷静下来,用力点头:
“李哥说得对!秦少肯定有安排!但现在他被关在禁闭室,我们根本见不到……”
陈默眼睛一亮,猛地一拍大腿:
“郑医生!找郑晓霞医生!她跟秦哥关系好,而且她是医生,应该有理由去禁闭室探视!”
“对!找郑医生!”
李广文立刻拍板,“这是目前最稳妥的办法!”
他看向马涛,“涛子,你先把阿鑫送到卫生室去处理伤势,正好可以借机把情况告诉郑医生,请她帮忙。”
“我去送!我去跟郑医生说!”
陈默主动请缨,和另一个兄弟小心地搀扶起奄奄一息的阿鑫。
……
卫生室里,弥漫着浓烈的消毒水味和痛苦的呻吟。
病床上躺满了症状较轻的中毒犯人。
郑晓霞如同一只高速旋转的陀螺,量体温、打针、配药,额头上沁满汗珠,连喝口水的间隙都没有。
陈默两人搀着浑身是血、意识模糊的阿鑫进来,立刻引起了注意。
郑晓霞瞥了一眼阿鑫的惨状,眉头紧锁,职业性地问了一句:
“怎么弄的?”
“摔……摔的。”
陈默含糊地回答,这是监狱里心照不宣的“标准答案”。
郑晓霞也没精力深究,指了指角落里一张堆着杂物的旧木长椅:
“病床满了,先让他躺那儿吧。”
陈默把阿鑫安置在长椅上,立刻凑到忙碌的郑晓霞身边,压低声音,语速极快:
“郑医生,打扰您一分钟,有件非常紧急的事,必须私下跟您说!”
郑晓霞正给一个犯人扎针,头也不抬,语气带着被打扰的不耐烦:
“什么事?没看我正忙着?”
“是关于秦川的!生死攸关!”
陈默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急迫。
郑晓霞扎针的手猛地一顿!她迅速处理好针头,猛地转过身,眼神锐利地盯着陈默:
“秦川?他怎么了?说!”
“这里不方便……”
陈默警惕地看了看四周痛苦的犯人。
郑晓霞没有丝毫犹豫,摘下沾血的手套,大步流星走出卫生室,来到空旷无人的走廊尽头,急切地问:
“快说!秦川出什么事了?”
陈默言简意赅,语速飞快:
“郑医生,秦哥是被诬陷的!卫生室那个阿鑫亲口承认了!是c区的范光强指使他,把一个随便捡的空药瓶塞进了秦哥床铺底下!那瓶子根本就没装过毒药!”
“范光强就是想栽赃秦哥!现在秦哥被关在禁闭室,我们见不到他!求您,想办法去见见他!把这些告诉他!再问问秦哥,需要我们做什么!他一定有办法!”
郑晓霞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凝重。她早就怀疑投毒案有蹊跷,没想到背后竟如此肮脏!这分明是要置秦川于死地!
“好!我现在就去!”
郑晓霞没有丝毫迟疑,转身就走,声音斩钉截铁。
“你回卫生室等着!在我回来前,看好阿鑫!”
……
c区管教队长办公室内烟雾缭绕,如同着了火。
张钊和范光强都阴沉着脸,显然也被餐厅投毒案搞得焦头烂额。
门被推开,郑晓霞带着一身消毒水味闯了进来。
“郑医生?”
张钊有些意外地站起身。
“我要见秦川。”
郑晓霞开门见山,目光直视张钊,语气不容置疑。
范光强一听“秦川”两个字,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站起来,厉声质问:
“你见他干什么?!”
郑晓霞神情镇定自若,迎着范光强审视的目光,冷静地陈述理由:
“范队长,你不是指控秦川投毒吗?我需要知道他投放的究竟是什么毒药!”
“几十个犯人还在卫生室躺着,情况危急!只有知道毒源,我才能对症下药,挽救他们的生命!这是作为医生的职责!”
这个理由,堂堂正正,无可辩驳。
张钊立刻反应过来,抢在范光强开口前,果断支持:
“郑医生说得对!救人要紧!走,我陪你去!”
他不由分说,侧身示意郑晓霞先行,自己也跟了出去,完全没给范光强阻拦的机会。
范光强脸色铁青,嘴唇动了动,却找不到任何正当理由阻止,只能眼睁睁看着两人离开,眼神阴鸷得能滴出水来。
……
监狱深处,禁闭区。
厚重的安全门在张钊的示意下缓缓开启,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铁锈和绝望混合的冰冷气息。
两人来到那扇象征着绝对孤立的禁闭室铁门前。
张钊示意看守打开门上的探视小窗。
“秦川!”
张钊对着小窗沉声道,“郑医生要问你关于投毒的事,事关几十条人命,你最好老实交代!”
门后,传来一个极度干涩沙哑、仿佛砂纸摩擦的声音:
“张队……水……给我点水……有人……给我的水……有毒……不能喝……”
张钊闻言,瞳孔骤然一缩!一股难以遏制的怒火瞬间涌上心头!又是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他强压着怒气,快速道:“你先回答郑医生的问题!我去给你拿干净的水!”
说完,他深深看了郑晓霞一眼,转身快步离开,既是去拿水,也是刻意给两人留下短暂的独处空间。
脚步声远去。
郑晓霞立刻扑到冰冷的铁门前,将脸颊紧紧贴在狭小的探视窗口上,焦急地呼唤:
“秦川!秦川!你怎么样?!”
禁闭室内,昏暗的光线下,秦川倚墙而坐。
他的嘴唇因严重缺水而裂开,渗出血丝,死皮翻卷,整个人显得疲惫而干渴,如同久旱的沙地。
然而,当他抬起眼睑,那双深邃的眼眸却依然锐利如鹰隼,闪烁着不屈的寒芒。
他看到了郑晓霞关切的脸庞,艰难地扯动嘴角,挤出一丝安抚的苦笑:
“郑姐……我没事……”
“是陈默让我来的!”
郑晓霞语速极快,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清晰:
“阿鑫招了!那个毒药瓶子是范光强指使他放的,就是个空瓶子!他们根本不在乎是什么毒!就是要陷害你!”
“陈默他们让我问你,现在该怎么办?你需要他们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