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龙\"计划:第一阶段可行性报告及\"钥匙\"培育工程启动申请」
批准人:苏婉君。
那冰冷的签名,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凿穿纪川最后的心理防线。每一个笔画都像在嘶吼着最残酷的谎言,将他记忆中所有关于外祖母的温暖画面击得粉碎。
实验体…7号?
命名…纪川?
回收…程序?
原来连他的名字,都只是实验记录簿上一个冰冷的编号衍生品?原来他从存在的那一刻起,就注定是一件被评估、被观察、随时可以被\"回收\"处理的实验物品?
而那两个签名…烛龙…和苏婉君…
外祖母…她不仅仅是知情者,她竟然是…主要的批准者和执行者之一?!
那往日的慈爱、关怀、临终时紧握他的手说出的愧疚与不舍…难道全都是精心设计的表演?
是为了让他这个\"不稳定\"的实验品在需要被\"回收\"之前,能够更加\"温顺\"地成长,更好地完成\"钥匙\"的使命?!
\"呵…呵呵…\"
低沉的、压抑不住的、仿佛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笑声,在这寂静的池底突兀地响起。
纪川的肩膀微微颤抖着,笑得比哭还要难看。他感觉不到左腿伤口撕裂的剧痛,感觉不到废料池水冰彻骨髓的寒冷,整个人如同灵魂出窍般,漂浮在一片虚无的、令人窒息的黑暗里。
手指无意识地触摸着档案上那张自己小时候的照片,照片上的男孩笑容天真无邪,对降临在自己身上的命运一无所知。
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失控,最终变成了歇斯底里的、充满了绝望和疯狂的嚎叫!
守心玉玦似乎感应到他急剧波动的、濒临崩溃的情绪,再次散发出微弱的、试图安抚的温润光芒。
但这光芒此刻在纪川眼中,却显得无比讽刺和刺眼。
安抚?
是为了让\"实验品\"保持稳定,方便后续的\"观察\"和\"研究\"吗?是为了让\"钥匙\"在使用了。
他猛地一把扯下颈间的玉玦,连带着那个白玉罗盘,狠狠地攥在手心,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几乎要将它们捏碎!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他?!
就因为这双该死的眼睛?!就因为这所谓99.7%的融合度?!就因为他是一件成功的\"产品\",一件好用的\"工具\"?!
一股前所未有的、纯粹而暴戾的毁灭欲望,如同挣脱了所有枷锁的远古凶兽,从他灵魂最深处的伤口中咆哮而出!摧毁!彻底地摧毁!
毁掉这些冰冷的记录!毁掉这个该死的实验场!毁掉所有知道这个秘密、参与这个阴谋的人!
包括…他自己!既然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错误,一个实验,那就让一切彻底终结!
右眼深处那被封印的诅咒力量和狂暴的本源之力,似乎感受到了宿主这意志,这极致纯粹的负面情绪与毁灭,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以前所未有的活跃度疯狂躁动起来!
暗红色的、不祥的光芒不受控制地从他指缝间迸射出来,与白玉罗盘试图维持秩序的白色光芒激烈冲突、碰撞,发出滋滋的、令人牙酸的侵蚀声响!
\"呃啊啊啊——!\"
纪川发出更加痛苦的嘶吼,感觉自己脑袋和右眼要被撑爆、撕裂!被这两股争抢主导权的恐怖力量。
守心玉玦的力量试图净化安抚,白玉罗盘的力量似乎在引导控制,而右眼本源那冰冷威严的力量则要彻底毁灭、吞噬一切!
剧烈的能量冲突在他体内肆虐,他的皮肤表面浮现出不正常的暗红色纹路,血管凸起扭曲,七窍再次开始渗出细小的血珠,意识在崩溃的边缘疯狂摇摆!
就在这最危险的时刻——
嗡!!!
他怀中那个原本已经彻底黯淡下去的、来自吴婆婆的加密通讯器,突然毫无征兆地自行启动了起来!
屏幕亮起,却没有显示任何号码和信息,只有一片雪花般的杂音和剧烈跳乱的乱码。
紧接着,一个极其微弱、断断续续、仿佛跨越了无尽遥远距离和强大灵能干扰的、苍老而焦急的声音,艰难地从里面传了出来,每一个字都像是挤碎了最后一丝生命力:
\"…小…川…?能…听到吗…?我是…吴婆婆…\"
吴婆婆的声音?!
这突如其来的、绝境中的呼唤,像一根细微却坚韧的丝线,猛地将纪川的意识从疯狂的边缘拉扯回来一丝!
他猛地一愣,疯狂的嘶吼和体内能量的暴动都出现了瞬间的停滞。
\"…听着…孩子…时间…不多了…我长话短说…\"
吴婆婆的声音极其虚弱,气若游丝,仿佛正承受着巨大的痛苦,\"…你看到的…档案…不一定是…全部真相…婉君她…是被迫的!她一直在…用她的方式…反抗…保护你…\"
被迫的?反抗?保护?
这几个字像锤子一样敲在纪川混乱的心上。
\"…「钥匙」计划…远比你想的…复杂…黑暗…它牵扯到的…不仅仅是龙渊阁…甚至不止是‘烛龙’…背后还有…最高议会的影子…以及…早已失落的…「守墟人」的…传承之争…\"A
最高议会?守墟人传承?这些陌生的词汇带着巨大的重量压下来。
\"不要相信…「烛龙」…他现在…已经不是…当年的他了…\"
\"但也…不要…完全相信…我…我的时间…恐怕也…\"
吴婆婆的声音变得更加断续微弱,夹杂着剧烈的咳嗽声。
\"你的眼睛…既是…最深的诅咒…也可能…是唯一的…希望…\"
\"去找…「灵韵斋」…真正的…遗址…不在任何…记录中…它在…「漠北·悬镜城」的…镜象之下…
地图…在罗盘里…用你的血…和眼泪…才能…真正开启…\"
漠北·悬镜城?灵韵斋真正遗址?血和眼泪?
\"记住…孩子…\"
\"从现在起…能相信的…只有…你自己…\"
\"活下去…揭开真相…然后…\"
啪!
话音到此,如同被强行掐断,戛然而止。
通讯器屏幕彻底暗了下去,无论纪川如何疯狂地按键、注入微弱的灵能,再也没有任何反应,仿佛刚才那耗尽生命的通讯从未发生过。
但吴婆婆那断断续续、充满急切、警告和不舍的话语,却像是一道微弱却坚定的闪电,携带着巨大的信息量,劈开了纪川脑海中那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和疯狂。
看到的…不一定是全部真相?
外婆是被迫的?她在反抗?
计划背后还有更高层的黑手?涉及「守墟人」传承?
漠北·悬镜城?镜象之下?需要血和眼泪开启的真正地图?
能相信的只有自己?
无数新的疑问、一丝\"被迫\"的可能性、以及关于更大阴谋的提示,像是一根脆弱的却实实在在的救命稻草,暂时拉住了他即将彻底滑向深渊的灵魂。
右眼那狂暴的、试图毁灭一切的黑暗能量,似乎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打断、因为这庞大信息的冲击和那一丝\"被迫\"可能带来的微妙情绪变化,出现了一丝紊乱和迟疑。
毁灭的冲动稍稍减退,求生的本能和那被彻底激起的。
不甘被操控、想要弄清一切真相的强烈渴望,如同最后的堤坝,开始艰难地抵挡那绝望的洪流。
纪川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冷汗如同溪流般从额头滚落,浸透了他破烂的衣衫,整个人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虚脱却又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战栗。
他看着手中那几乎要被捏碎的、光芒冲突不休的玉玦和罗盘,又看了看箱子里那份冰冷的、签着外祖母名字的实验报告,眼神剧烈地挣扎着,如同两个灵魂在体内撕扯。
信任?他还能信任谁?吴婆婆的话可信吗?还是另一个陷阱?
真相?到底什么才是真相?外婆到底是受害者还是加害者?或者都是?
但有一点吴婆婆说得无比正确——他必须活下去!
只有活下去,才能有机会弄清楚这盘根错节、黑暗无比的真相!才能向那些将他视为棋子、视为实验品、随意决定他命运的人,讨回公道!
毁灭自己,是最愚蠢、最亲者痛仇者快的选择!
强大的求生欲和那被彻底激起的、不甘被操控的叛逆与愤怒,最终压倒了那自我毁灭的冲动。
他眼中那疯狂的赤红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深沉、更加冰冷、更加坚硬的决绝。
那是一种将巨大痛苦强行冰封后形成的、足以斩断一切犹豫的冷酷。
他深吸一口冰冷的、充满毒素的空气,强迫自己冷静。
活下去…第一步就是离开这个该死的池子!
就在这时,一阵强烈的心悸感猛地攥住了他!沈青衣!罗衍!
她们怎么样了?!
之前为了引开怪物,他让罗衍带着重伤的沈青衣先走…她们成功逃脱了吗?还是已经…
巨大的焦虑瞬间淹没了他。他不能死在这里,他必须上去,必须找到她们!尤其是为了救他而身受重伤的沈青衣!
他小心翼翼地将散落的文件、芯片和照片收回箱子,合上箱盖。那层微弱的白光再次浮现,将箱子保护起来。他将其紧紧绑在身后。
然后,他握紧了守心玉玦和白玉罗盘,抬起头,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昏暗的、危机四伏的废料池。
向上的路,注定更加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