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三层的门禁系统在芯片贴近的瞬间发出嗡鸣。
林默的掌心被烫出红痕，那枚金属片像是活物般贴着他的皮肤跳动，频率比刚才更急。
周晓冉的呼吸声在寂静的楼道里格外清晰，他半躬着身子，手指悬在生物锁的扫描区上方——根据七年前整理数据时偶然瞥见的日志，这里需要双重验证：学生时代的虹膜信息，加上能触发潜龙组加密协议的媒介。
而此刻，媒介就在林默胸口。
“滴——”
生物锁的红光转为幽蓝，金属门缓缓滑开的刹那，林默后颈的皮肤突然泛起鸡皮疙瘩。
档案库里的冷白灯光比外界暗了三度，成排的金属文件柜在两侧延伸，空气里浮动着陈腐的纸页味，混着某种电流过载的焦糊感。
他摸向腰间的手电筒，却被周晓冉按住手腕。
“别开灯。”室友的声音压得很低，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睛在黑暗里发亮，“监控系统可能还在运作，但...加密协议启动后，它们会把我们识别成...维护人员？”最后几个字带着不确定的颤音，他低头打开密码箱，取出最上层贴着“潜龙组-2017”标签的优盘，“当年那些自动跳转的文件，路径终点应该就在这里。”
芯片在林默口袋里突然一沉。
他下意识按住胸口，隔着布料都能感受到那股灼烫，像是要把肋骨烧穿。
周晓冉已经走到第三排文件柜前，优盘插入柜身的接口时，整面柜子突然发出蜂鸣，金属抽屉次第弹出，泛黄的纸质档案与发光的全息投影同时涌出——前者是手写的实验日志，后者是跳动的数据流，在半空拼出“现实干预者”五个血字。
“找到了。”周晓冉的指尖颤抖着划过全息投影，数据流被他的动作搅散又重组，“绝密·现实干预者...x-01实验体，拥有影响现实路径的能力，但每次使用会导致现实结构反噬...”他突然顿住，抬头看向林默，“反噬机制的描述被涂黑了，但这里有备注——‘当路径稳定性低于临界值，锚点将承受所有反噬’”。
林默的喉咙发紧。
他想起上周在便利店打工时，因为帮老人捡掉落的苹果，导致原本该准时到达的快递车撞了护栏；想起三天前犹豫是否要接外卖兼职，结果暴雨突至，整条街的电路跳闸。
那些他以为的“巧合”，此刻都像尖锐的针，扎进记忆里。
“也许，你并不是第一个锚点。”周晓冉的声音轻得像叹息，他抽出一份纸质档案，泛黄的纸页上贴着模糊的照片，“所有现实路径变动都与x-01有关，但身份栏是空的...七年前的爆炸案现场，监控拍到过一个影子，和你上周在便利店救下老人时，监控里多出来的影子...轮廓一样。”
芯片突然发出刺耳的警报。
林默眼前一黑，剧烈的头痛从后颈炸开，像有人用钝器反复敲打他的太阳穴。
幻象在视网膜上闪烁：镜面般的现实里，所有建筑都是倒置的，人群像被按了倒带键的录像，而尽头站着个模糊的身影，穿着和他同款的旧外套，正朝他伸出手——那只手的掌心，同样嵌着一枚幽蓝的芯片。
“林默！”周晓冉的呼喊穿透混沌，林默猛地惊醒，额角的冷汗浸透了发梢。
他摸到口袋里的芯片，金属表面烫得几乎能烙伤人，背面的纹路正渗出淡紫色的光，像血管里流动的血。
终端机不知何时被周晓冉摆在文件柜顶，屏幕上的数字疯狂跳动：“路径稳定性：17%，现实结构开始崩解。”
“必须走了。”周晓冉扯下优盘，动作比平时快了三倍，密码箱的金属扣撞在文件柜上发出脆响，“反噬会先从锚点周围开始崩溃，可能是这栋楼，可能是整条街——”
“嘘。”林默突然抬手。
档案库的通风管道里传来细微的脚步声，不是他们的。
两人同时转头。
最深处的文件柜阴影里，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是金属反光，像枪管。
“走！”周晓冉抓起密码箱就跑，林默跟着冲向门口，芯片在胸口烫得他几乎要叫出声。
金属门在他们身后轰然关闭的瞬间，他听见锁孔里传来齿轮转动的声响，比刚才更沉，更冷。
楼道的声控灯这一次彻底熄灭了。
黑暗中，林默摸到周晓冉递来的手电筒，光束扫过墙面时，他看见自己的影子——眼底的星子比任何时候都亮，像要烧穿这即将崩解的现实。
而在更深处的黑暗里，有什么东西动了。
黑暗里的脚步声像滴在水面的墨，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晕染开来。
林默攥紧周晓冉的手腕，手电筒的光斑在墙面上乱跳，照出墙角歪斜的灭火器箱和地上横陈的电线——那是他们十分钟前为了拖延追兵扯断的监控线路。
芯片在胸口烫出灼烧般的痛，他能清晰听见自己的心跳撞着肋骨，一下比一下急。
“往左！”周晓冉突然拽着他拐进消防通道，金属台阶在脚下发出闷响。
林默的后颈又泛起那种被视线锁定的刺痒，余光瞥见转角处闪过一道黑影，枪管的反光擦着他耳垂划过——“砰！”枪声炸响的瞬间，他本能地把周晓冉往怀里带，芯片突然爆发出滚烫的震颤，视网膜上浮现出网状的蓝光，像有人强行在现实幕布上撕开一道裂缝。
“抓住我！”林默咬着牙低吼。
他看见裂缝里的楼道在扭曲，台阶变成流动的水银，追兵的身影被拉长成模糊的色块。
周晓冉的手指抠进他胳膊，冰凉的触感透过布料传来：“这是...路径映射？
你之前说芯片会发热导航，原来不止导航——“话音未落，两人的鞋底突然失去支撑，现实像被揉皱的纸，再展开时已站在消防通道的二楼转角，身后追兵的喊叫声被闷在另一个空间里。
“有效！”周晓冉踉跄着扶住墙，眼镜歪到鼻梁上，“但你的手...”他盯着林默垂在身侧的右手，瞳孔骤然收缩。
林默顺着视线望去，指尖正像融化的玻璃般泛着半透明的光，皮肤下的血管呈现出数据流特有的淡紫色纹路，从指节一路爬到手腕。
他试着握拳，掌心传来的不是熟悉的触感，而是某种虚浮的、即将消散的空茫。“这是...”
“锚定值消耗。”周晓冉已经掏出终端机，手指在屏幕上翻飞，“刚才的现实跳跃需要篡改路径参数，而你作为锚点，必须用自身存在填补被扭曲的现实结构——看这个！”他把终端转向林默，数据流组成的图表里，代表“锚定值”的柱状图正在疯狂下跌，“上周便利店事件消耗12%，三天前电路跳闸15%，刚才的跳跃...直接掉了28%。
现在只剩37%。“
林默的喉咙发紧。
他想起幻象里那个穿旧外套的自己，掌心同样嵌着芯片——或许那根本不是幻象，而是另一个时间线的“锚点”，在现实崩解前最后的残影。“所以每次我改变路径...”
“都会用你的存在当补丁。”周晓冉的声音发颤，他伸手碰了碰林默半透明的指尖，像触碰随时会碎的肥皂泡，“数据化是剥离的前兆。
如果锚定值归零...“他没说下去，但林默从他泛红的眼尾读懂了后半句——现实会把他彻底抹除。
楼道里突然传来重物撞击声，追兵的喊叫声更近了。
林默反手握住周晓冉的手腕，数据化的指尖在对方皮肤上留下淡紫色的光痕：“藏身处还有多远？”
“转角第三个安全通道，我三天前准备的。”周晓冉扯下领口的银链，上面挂着枚微型定位器，“但...你确定还要继续？”他望着林默逐渐透明的右手，喉结动了动，“我们可以先找地方躲，等锚定值恢复——”
“恢复不了。”林默打断他，声音比想象中平静。
他想起便利店老人感激的笑脸，想起暴雨天里被保住的电路箱，那些他曾以为的“巧合”，此刻都成了刻在血肉里的锚点，“档案里说x-01是现实干预者，而我是锚点。
如果我不查下去，下一个被抹除的可能是更重要的人。“
藏身处的铁门在两人身后锁死时，林默的右手已经透明到能看见墙缝里的砖纹。
周晓冉手忙脚乱地翻出医疗箱，却在碰到他手背时顿住——数据化的皮肤没有温度，像贴着块会呼吸的玻璃。“我需要连接芯片接口。”林默扯下领口的金属片，芯片背面的纹路正渗出紫金色的光，“终端机的接口匹配吗？”
“匹配。”周晓冉的手指在键盘上发抖，“但这可能加速剥离...”
“做。”林默把芯片按在终端接口上。
电流窜过手臂的瞬间，他的视网膜再次被蓝光覆盖，这次他看清了幻象里的细节：倒置的现实尽头，那个穿旧外套的“自己”正指着虚空中的某个坐标，那里浮动着三个血字——x-01。
“路径锁定成功。”周晓冉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目标路径：x-01实验体原始记录。
需要注入剩余锚定值启动...“
林默望着自己几乎透明的右手，第一次生出恐惧。
但当他想起档案里那句“锚点将承受所有反噬”时，恐惧突然变成了某种滚烫的坚定。
他按下确认键，对周晓冉笑了笑：“如果这就是代价，那就让我来承担。”
芯片在终端机上发出刺目的光芒。
现实在光中泛起涟漪，林默听见自己的心跳混着数据流的嗡鸣，像某种古老的战歌。
而在光芒深处，x-01的坐标正在浮现，像一颗等待被摘星的火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