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升高,林间的雾气渐渐散尽,却驱不散“破甲锥”部队心头的阴霾。古商道上,随处可见被触发的陷阱残骸和零星倒伏的尸体,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与泥土混合的气味。巴图脸色铁青,他麾下这支原本士气高昂的精锐,此刻如同被群狼环伺的疲惫牛群,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充满惊疑。
“将军,前面就是一线天了!”前锋副将指着前方两山夹峙、道路骤然收窄的隘口,声音带着一丝如释重负。只要穿过这道狭窄的咽喉,前面便是相对开阔的丘陵地带,距离张家庄也就不远了。
巴图眯着眼,打量着那处险要的地形。两侧山势陡峭,林木丛生,是绝佳的设伏之地。他并非莽夫,多年的厮杀经验让他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派三队斥候,给我把两边山坡仔仔细细梳一遍!其他人,原地警戒,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进隘口!”他沉声下令,声音在狭窄的山谷间回荡。
命令很快执行。数十名身手矫健的斥候如同猿猴般向两侧山坡攀爬,他们用长矛拨开草丛,仔细检查着每一处可能藏人的石缝和林木。
隘口两侧的山坡制高点上,赵武和他率领的三百精锐,如同真正的山石般匍匐在预先构筑的简易工事后面,身上覆盖着树枝和苔藓,连呼吸都刻意放缓。他们看着下方如同蚂蚁般搜索上来的敌军斥候,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一个年轻的士兵忍不住微微颤抖,旁边的老兵一把按住他的肩膀,用眼神示意他冷静。
赵武趴在一块岩石后面,仅露出一只眼睛,死死盯着下方敌军主力的动向。他看到巴图勒马停在隘口外,并未急于进入,心中暗骂一声“老狐狸”。但他并不慌张,胡瞎子之前不计成本的骚扰,已经成功激怒了对方,也极大地迟滞了他们的速度。现在,猎物就在眼前,他不信对方能一直忍着。
时间一点点过去,山坡上搜索的斥候一无所获,陆续撤回报告。
“将军,山坡上除了石头就是树,没发现伏兵!”
“可能贼人知道我军势大,已经吓跑了!”一个性子急躁的千总嚷嚷道。
巴图心中的疑虑并未完全消除,但后方不断传来的催促和眼前看似安全的通道,最终压倒了谨慎。他不能再等了,每多耽搁一刻,军心就涣散一分。
“前军变后军,后军变前军!盾牌手在前,长枪次之,弓弩手押后,保持阵型,快速通过隘口!”他做出了一个相对稳妥的决定,让原本殿后的、装备更精良、体力保存更好的部队率先通过。
命令下达,数百名手持包铁大盾的步兵立刻组成紧密的盾墙,如同移动的城墙,缓缓向隘口内推进。长枪如林,从盾牌缝隙中探出,闪烁着寒光。整个队伍如同一个缓慢移动的钢铁刺猬。
山坡上,赵武看着敌军变阵,嘴角露出一丝狞笑。“够小心的,可惜,晚了!”
他缓缓抬起右手,身后传令兵紧紧盯着他的手势,呼吸屏住。
当敌军前部约一半人马完全进入狭窄的隘口,后部还在入口处拥挤时,赵武猛地将右手向下一挥!
“放!”
咻——!一支带着凄厉啸音的响箭冲天而起!
下一刻,死寂的山坡仿佛瞬间苏醒!
“轰隆隆——!”
隘口两侧的山坡上,早已用绳索和撬棍固定好的数十根巨大的、削尖了的滚木,被同时砍断束缚,带着雷霆万钧之势,沿着陡峭的山坡呼啸而下!滚木之后,是无数被撬动的、磨盘大小的石块,如同山崩一般砸落!
“有埋伏!举盾!”下方的敌军军官发出声嘶力竭的呐喊。
然而,在狭窄的地形和自上而下的恐怖冲击力面前,个人的勇武和盾牌的防护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砰!咔嚓!”
滚木和礌石如同摧枯拉朽般撞入密集的队形中,包铁的大盾被瞬间砸变形、碎裂,盾后的士兵连人带盾被碾成肉泥。惨叫声、骨骼碎裂声、滚石撞击声瞬间充斥了整个隘口,原本严整的阵型被撕扯得七零八落,血流成河。
这仅仅是第一波打击!
“弓弩手,射!”赵武的怒吼声压过了下方的混乱。
早已蓄势待发的弓弩手从隐蔽处探出身,根本无需瞄准,对着下方挤作一团、乱成一片的敌军倾泻出密集的箭雨!尤其是那些手持“远声铳”的火铳手,虽然人数不多,但每一次齐射都在混乱的人群中掀起一片血雾,引起了更大的恐慌。
“第二波,点火!扔!”赵武再次下令。
数十个被点燃的、用藤条捆扎包裹的陶罐,被奋力掷向下方的敌军密集处和隘口入口,试图阻断敌军后撤和增援的道路。
陶罐落地碎裂,里面填充的火油、硫磺等物瞬间爆燃,形成一片片阻隔的火焰,浓烟滚滚,进一步加剧了混乱。
“撤!快撤出去!”巴图在隘口外,目眦欲裂地看着自己的精锐在狭窄的山谷里被单方面屠戮,他挥舞着战刀,试图稳住后军的阵脚,组织反击或者撤退。
但败局已定。前方的部队想后退,后方的部队被火势和礌石阻隔,整个“破甲锥”的先头部队,在这致命的隘口里,陷入了一场精心准备的炼狱。
赵武站在山坡上,冷漠地注视着下方的屠杀。他没有丝毫怜悯,这就是战争,你死我活的战争。
“告诉弟兄们,节约箭矢,重点狙杀军官和试图重新组织队伍的人!”他沉声下令,“让胡瞎子那边准备好,别放跑了大鱼!”
第一阶段的伏击,取得了远超预期的成功。但张远声和赵武都清楚,这仅仅是开始。“破甲锥”的主力尚未完全进入圈套,而那位名叫巴图的主将,也绝非易与之辈。真正的考验,还在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