补录资格的通知像一剂强效兴奋剂,让向暖脚踝的疼痛都显得无足轻重。她被正式编入特种部队选拔集训队,虽然因为伤情需要比其他人晚一周入营,但总算踏上了正轨。
新环境比基地医疗中心严苛百倍。教官的眼神像鹰隼,同期队员是来自各大军区的顶尖尖子,竞争无声却激烈。向暖的脚踝成了她的“阿喀琉斯之踵”,每一次高强度训练都是煎熬。她不敢有丝毫松懈,别人练一遍,她咬着牙练两遍,别人休息,她偷偷做不影响脚踝的上肢和核心力量训练。
她心里憋着一股劲。为了自己,也为了那个在远方,可能正面临更复杂战斗的人。
周三的通话成了她唯一的减压阀。她不敢多说训练的苦,怕他担心,更怕听到他医生式的“禁令”。她总是挑些有趣的事说,比如哪个队友爬战术时裤子撕破了,比如食堂大师傅又把土豆丝切成了土豆条。
沈时韫大多时候安静地听,偶尔在她描述过于“生动”时,会低声提醒一句:“注意脚踝受力。”
这次通话,向暖明显感觉他比之前更沉默,虽然语气依旧平稳,但那种无形的疲惫感,隔着卫星信号都能传递过来。
“沈时韫,”她忍不住问,声音放得很轻,“你那边……是不是遇到很难搞的问题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项目有些阻碍。”他避重就轻。
“哦……”向暖懂事地没有追问,只是用力握紧了电话,“那……你要记得按时吃饭,别老是喝咖啡提神,对身体不好。”她把自己从养生公众号看来的知识现学现卖。
“嗯。”他应了一声,顿了顿,忽然问,“你那边,训练还适应吗?”
“适应!特别适应!”向暖立刻挺直腰板,声音拔高,“大家都是高手,跟着练进步快!”她绝口不提自己脚踝肿得连作战靴都快穿不进去的事实。
沈时韫在电话那头似乎轻轻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
挂了电话,向暖看着自己肿痛的脚踝,鼻子有点发酸,但很快又用力揉了揉眼睛。不能哭!她是向暖,是打不倒的小太阳!
而城市的另一端,沈时韫站在自家书房那面巨大的白板前。白板上不再是复杂的神经传导通路或手术示意图,而是用不同颜色的磁钉和线条,勾勒出一个复杂的关系网。
中心是“埃文斯”和“美方机构”。向外延伸出多条线索:父亲笔记本上的“灰狐”、异常访问的基因序列区、美方近期在几个国际学术委员会上针对中方的异常提案、甚至还有一些看似无关的、关于边境地区罕见神经系统疾病的研究报告……
线索杂乱,像散落一地的拼图。但他敏锐的、习惯于在无序中寻找规律的大脑,正试图将它们拼接起来。埃文斯的目标,似乎并不仅仅是当前项目的数据,更像是在寻找某种特定的、可能与边境地区、与某些历史遗留问题相关的“钥匙”。
书房只开了一盏台灯,光线将他挺拔的身影投在满是线索的白板上,像一座孤岛在黑暗的海面上独自抵御着风浪。他手指间夹着一支电子笔,无意识地转动着,目光锐利如手术刀,一遍遍扫描着白板上的信息。
这种独自在黑暗中摸索的感觉,并不陌生。很多高难度手术前,他也会这样,在脑海里反复推演,预判所有可能的风险和意外。
但这一次,对手不是疾病,而是活生生的人,是隐藏在学术光环下的贪婪和阴谋。压力,是无形却沉重的。
他走到窗边,望着外面沉沉的夜色。城市依旧灯火通明,却照不进他此刻内心的凝重。他想起向暖电话里那强装活泼、却难掩关切的声音。那个像小太阳一样的人,在遥远的西北,为了她的梦想在拼搏。
而他,必须守好他的战场。
他回到书桌前,打开一个需要特殊权限才能访问的内部系统界面。他决定不再被动防御。他要用自己的方式,敲山震虎。
他撰写了一份措辞严谨、引用了大量公开学术伦理准则和国际合作规范的文件,没有直接指控,却尖锐地指出了美方在数据访问请求中存在“目的模糊”、“范围过度”等问题,并附上了部分经过脱敏处理的异常访问记录作为佐证。他将这份文件,同时发送给了项目中方管理层、以及美方机构所属大学的学术伦理委员会。
这是一步险棋。可能会激化矛盾,但也可能迫使对方在阳光下收敛。
点击发送的那一刻,他摘下眼镜,用力按了按眉心。他能预见到接下来会面临怎样的反弹和压力。
但他不后悔。
有些底线,不容触碰。有些坚持,源于传承——来自父亲沈巍笔记本里,那跨越了二十多年的、对正义和真相的坚守。
他拿起手机,看着屏幕上向暖发来的、在训练场上笑得一脸灿烂的照片(当然是摆拍),冰冷的嘴角,几不可查地牵动了一下。
暗室虽暗,总有一线微光,指引方向。
而这线微光,或许也正照亮着另一条,更为崎岖的道路。
在西北特种部队集训地的深夜,向暖被一阵急促的哨声惊醒。
“紧急集合!全副武装!野外生存训练,现在开始!”
向暖忍着脚踝的刺痛,以最快速度打好背包,冲向集合点。教官冰冷的声音在夜风中传来:“此次训练区域地形复杂,存在未知风险。你们的任务,是在规定时间内,抵达目标点。没有补给,没有支援。最后十名,淘汰。”
队伍沉默地没入漆黑的丛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