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完那条【注意休息】的消息后,向暖心里其实有点七上八下。她怕自己又逾越了,怕打扰到他,更怕他那冰冷的沉默。
然而,一整天过去,手机安安静静,没有任何回复。
向暖叹了口气,说不失望是假的,但更多的是一种“果然如此”的释然。没关系,她告诉自己,本来也没指望什么。能让他看到那句话,就够了。
她努力把注意力放回自己的康复和那本越看越有意思的彩图解剖书上。也许是心态放平了,她反而觉得更能看进去一些,甚至开始能模糊地将书上的结构和之前沈时韫提到过的某些术语对应起来。
下午,她照例去康复科做理疗。做完出来,感觉胳膊轻松了不少,心情也跟着明朗起来。
回病房的路上,需要经过一条长长的连接走廊。走廊两边挂着医院的历史照片和一些优秀医护人员的介绍栏。
向暖漫不经心地走着,目光扫过那些照片。忽然,她的脚步顿住了。
她的目光被其中一张较大的彩色照片吸引住了。
照片是在一个类似学术报告厅的地方拍的,台上正在颁奖。而站在台上,刚刚从一位领导模样的人手中接过奖杯和证书的,正是沈时韫!
他穿着笔挺的深色西装,打着领带,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比他穿白大褂时更多了几分清俊和锐气。照片定格在他微微颔首、双手接过奖杯的瞬间,脸上依旧没什么明显的笑容,但眼神明亮,带着一种属于学者的沉稳和自信。
照片下面的铭牌写着:【年度杰出青年医师奖——沈时韫医生】
旁边还有几张小的照片,是他手术时的抓拍(只露出专注的眼睛)、带教时指导实习生的场景、以及和团队讨论病例的样子。
向暖站在介绍栏前,看得入了神。
她第一次如此直观地看到他在专业领域获得的认可和荣誉。原来他那么厉害……比她想象的还要厉害。
心里那股崇拜和喜欢,不由自主地又加深了几分,还掺杂着一种与有荣焉的骄傲感。
“看看,这就是咱们院的骄傲,沈时韫医生。”旁边忽然传来一个略带沙哑却充满感慨的声音。
向暖回过神,转头看去,是一位坐在轮椅上、由护工推着散步的老爷爷。老爷爷头发花白,精神却很好,正笑眯眯地看着介绍栏上的照片。
“爷爷您认识沈医生?”向暖好奇地问。
“何止认识!”老爷爷语气里带着感激,“我这条老命,就是沈医生从鬼门关抢回来的!脑瘤,位置特别不好,好多医院不敢收,是沈医生给我做的手术,做得那叫一个漂亮!你看我现在,恢复得多好!”
老爷爷说着,还挺了挺胸膛,显得很自豪。
向暖听得眼睛发亮:“真的吗?沈医生这么厉害!”
“那可不!”老爷爷像是打开了话匣子,“别看他年轻,技术是这个!”他竖起了大拇指,“就是人太闷了,话少,一天到晚泡在医院里。不过啊,心是好的,对病人负责得很!我住院那会儿,他每天雷打不动来看我好几趟,问得可细了!”
向暖听着老人家絮絮叨叨地夸着沈时韫,心里像喝了蜜一样甜,比自己被夸了还高兴。
“是啊,沈医生是特别好。”她忍不住附和,嘴角上扬。
又聊了几句,老爷爷被护工推着去别处了。向暖还站在介绍栏前,看着照片上那个熠熠发光的沈时韫,看了好久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刚走出连接走廊,回到住院部大厅,向暖就听到一阵略显急促却规整的脚步声。
她下意识地抬头望去。
只见大厅门口,两位穿着常服、身姿挺拔、皮肤黝黑的中年男人,正扶着一个同样坐轮椅、一条腿打着石膏的年轻小伙子,快步走了进来。他们虽然没穿军装,但那标准的寸头、笔直的腰板和行走间带着的独特气质,让向暖一眼就认出——这是战友!
而且看那小伙子痛苦却强忍着的表情,以及同伴焦急的神色,显然是训练受伤紧急送医的。
一种莫名的亲切感和责任感油然而生。向暖几乎没犹豫,立刻迎了上去。
“同志,是来看骨科吗?急诊在那边!”她主动指引,声音清亮,带着军人之间特有的那种干脆利落。
那三人闻言一愣,目光落在向暖打着石膏的胳膊和利落的短发上,眼神里也瞬间多了一丝了然和亲切。
“对!训练伤的,腿可能骨折了!”其中一位年纪稍长的男人快速说道,语气沉稳。
“跟我来!”向暖立刻转身,忍着胳膊的不适,用最快的速度带着他们穿过人群,走向急诊科,一边走一边简单询问情况,“怎么伤的?多久了?意识清醒吗?”
“障碍训练摔的,大概半小时前,意识清醒,就是疼得厉害!”同伴回答。
向暖熟门熟路地帮他们找到急诊护士,快速说明情况,又帮忙去借了轮椅(虽然她自己还吊着胳膊),动作麻利,沟通清晰,极大地缩短了他们茫然寻找的时间。
很快,急诊医生就过来处理了。
看着战友被顺利交接,向暖才松了口气,擦了擦额角的细汗。
那位年长些的男人处理好手续,走过来,对着向暖,突然挺直了腰背,神色郑重地对她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谢谢同志!辛苦了!”他的声音不大,却充满力量和在特定环境下才会流露出的真诚感激。
向暖愣了一下,随即也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脊,用没受伤的左手,迅速回了一个同样标准的军礼!
“不客气!应该的!”她的声音清脆而坚定。
这一刻,什么骨折,什么追男人,都被抛到了脑后。一种属于军人的荣誉感、使命感和战友之间的情谊,在她心中澎湃涌动。走廊里人来人往,但他们之间,仿佛形成了一个无声却充满力量的场域。
敬礼,放下。
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男人又郑重地道了声谢,才匆匆赶回战友身边。
向暖看着他们的背影,心里暖洋洋的,充满了力量。她转身,准备回病房。
刚一回头,却猛地撞进一双深邃的眼眸中。
沈时韫不知何时站在不远处,似乎刚从急诊会诊出来。他停在那里,目光正落在她身上,眼神里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复杂情绪。
他看到了?
看到了刚才她和战友之间的互动?看到了那个军礼?
向暖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脸颊有些发烫。在他面前,她总是容易紧张。
沈时韫的目光在她还残留着庄严神色的小脸上停留了片刻,又扫过她那只下意识挺直胸膛时更显笔挺的身姿,最后落在那只打着厚重石膏的胳膊上。
他的眼神似乎微微动了一下,那里面没有了往常的冰冷和淡漠,也没有审视和评估,而是一种极淡的、近乎……探究和一丝难以捕捉的……了然?
他好像……第一次如此认真地看着她,不是把她当成一个病人,或者一个麻烦,而是……在看一个独立的、有着另一重身份的个体。
向暖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下意识地放下了敬礼后还微微绷着的左手,小声喊了句:“沈医生……”
沈时韫没有回应她的称呼,也没有像往常那样漠然移开视线。
他只是极轻地、几不可查地,点了一下头。
幅度依然很小,但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清晰。
然后,他什么也没说,收回目光,转身离开了。
没有询问,没有评论,甚至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
但向暖却站在原地,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填满了。
那个点头……
和之前所有的点头似乎都不一样。
那里面,好像多了一点别的东西。
一点……类似于认可的东西?
对她军人身份的认可?对她刚才行为的认可?
虽然依旧无声,却重如千钧。
向暖慢慢地抬起左手,捂住了自己发烫的心口。
那里,正为了一个冰冷的点头,而疯狂地跳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