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堡里的空气又潮又闷，混着尘土和霉味，呛得人嗓子发紧。厉沉舟坐在冰冷的石地上，背靠着斑驳的墙壁，手里攥着那封被他摸得发皱的遗书，指腹反复摩挲着上面早已模糊的字迹。自从再次瞎了眼睛，他就搬到了这个偏僻的地堡里，远离了城市的喧嚣，也远离了那些让他心烦的人和事。
“苏晚，你个傻子！”他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又带着点狠劲，在空旷的地堡里回荡着，“你以为你捐了眼睛，我就能好好活着？你以为这样就能赎罪了？你就是个笨蛋！”
他一边骂，一边用力捶打着地面，粗糙的石子硌得他手心生疼，可他却像是感觉不到一样，依旧不停地骂着：“你怎么就那么傻？怎么就不知道好好活着？我根本就不需要你的眼睛！我宁愿一辈子瞎着，也不想用你的眼睛来看这个破世界！”
这些话，他每天都会骂上几遍。不是真的恨苏晚，而是恨她的傻，恨她的决绝，恨她用这种方式把自己永远刻在他的生命里。他知道，自己这辈子都忘不了苏晚，忘不了那双用她生命换来的眼睛，忘不了她在遗书里写的那些话。
“你以为我会感激你吗？我不会！”厉沉舟的声音里带着哭腔，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淌，“你把一切都毁了！毁了你的人生，也毁了我的！你就是个扫把星，一辈子都是！”
就在这时，地堡里的空气突然变得阴冷起来，原本就昏暗的光线似乎又暗了几分。一阵轻柔的风从地堡的缝隙里钻进来，吹动了厉沉舟额前的碎发。紧接着，一个熟悉又空灵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带着点委屈和不解：
“厉沉舟，我把眼睛给你了，你怎么还骂我？”
厉沉舟的身体猛地一僵，手里的遗书“啪”地掉在地上。他不敢置信地抬起头，空洞的眼窝对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喉咙发紧，半天说不出一句话：“苏……苏晚？”
“是我。”那个声音又响了起来，依旧是那么轻柔，却带着一种不属于人间的空灵，“我听到你在骂我，所以就过来了。”
厉沉舟的心脏“砰砰”直跳，既紧张又激动，还有一丝莫名的恐惧。他张了张嘴，声音带着颤抖：“你……你不是死了吗？怎么会……”
“我死了，可我的魂还在。”苏晚的声音里带着点淡淡的忧伤，“我一直都在你身边，看着你。看着你因为我的死而颓废，看着你接受我的眼睛，看着你重见光明又再次失明……我以为你会高兴的，以为你会原谅我，可你怎么还在骂我？”
厉沉舟沉默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骂苏晚，不是因为恨她，而是因为太想她，太心疼她，太恨自己没能留住她。可这些话，他怎么说得出口？
他猛地咬了咬牙，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脸上露出了一抹冰冷的笑，语气也变得狠戾起来：“高兴？原谅你？苏晚，你太天真了！”
“你什么意思？”苏晚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慌乱。
“什么意思？”厉沉舟冷笑一声，故意加重了语气，“我从来就没有想过要原谅你！我接受你的眼睛，也不是因为感激你，而是因为我故意骗你的！”
“骗我？”苏晚的声音里充满了不解和委屈，“你骗我什么了？”
“我骗你以为我不恨你，骗你以为我想重见光明，骗你以为我会因为你捐了眼睛而原谅你！”厉沉舟的声音越来越大，带着一种刻意的残忍，“其实我根本就不需要你的眼睛！我就是想让你尝尝被欺骗的滋味！你当初那么残忍地抠瞎我的眼睛，毁了我的人生，我怎么可能轻易放过你？我就是要让你死后都不得安宁，让你知道，你做的一切都是徒劳的！”
他一边说，一边死死地咬着牙，心里却像被刀割一样疼。他知道自己在撒谎，知道自己说的这些话有多残忍，可他还是忍不住要说。他怕，怕自己一软弱，就会暴露内心的真实想法；怕自己一承认，就会再次陷入对苏晚的思念和愧疚中无法自拔。
苏晚的声音沉默了很久，地堡里只剩下厉沉舟粗重的呼吸声。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再次开口，声音里带着浓浓的悲伤和绝望：“你……你说的是真的？你从来就没有原谅过我，接受我的眼睛，只是为了骗我？”
“是！”厉沉舟硬着心肠，斩钉截铁地说，“我就是故意骗你的！你以为你死了，捐了眼睛，就能弥补你对我的伤害了？不可能！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你就带着你的愧疚，永远在这地堡里陪着我吧！”
说完，他猛地低下头，不敢再去听苏晚的声音。他怕听到她的哭声，怕听到她的质问，怕自己会忍不住说出真相。
地堡里又陷入了死寂，只有厉沉舟压抑的呼吸声和心脏的跳动声。过了很久，他才听到苏晚的声音再次响起，只是这次，声音里没有了委屈和不解，只剩下无尽的悲凉和释然：
“原来……是这样啊。”
厉沉舟的身体猛地一颤，心里的疼痛瞬间加剧。他能想象出苏晚此刻的样子，一定是满脸的失望和悲伤，就像当初被他伤害时一样。
“对不起，厉沉舟。”苏晚的声音轻轻的，带着一丝解脱，“我以为……我以为这样能让你好过一点，能让你原谅我。没想到……还是我太傻了。”
“你本来就傻！”厉沉舟依旧硬着心肠，可声音却忍不住颤抖起来。
“是啊，我本来就傻。”苏晚笑了笑，笑声里带着浓浓的苦涩，“从一开始，我就很傻。傻到相信陆泽他们的话，傻到被仇恨冲昏头脑，傻到伤害了你，也伤害了自己，最后还傻到以为捐了眼睛就能赎罪……”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越来越空灵，像是随时都会消失一样：“厉沉舟，既然你从来没有原谅过我，既然我的存在只会让你更痛苦，那我就不打扰你了。以后……你好好活着吧，不要再想起我了。”
“苏晚！”厉沉舟猛地抬起头，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可却什么都抓不到，“你别走！我不是故意的！我刚才说的都是假的！”
可回应他的，只有地堡里的死寂。那股阴冷的气息消失了，苏晚的声音也再也没有响起过。
厉沉舟瘫坐在地上，伸出手胡乱地摸索着，嘴里不停地喊着苏晚的名字：“苏晚！你回来！我错了！我刚才说的都是假的！我没有骗你！我从来就没有恨过你！我只是……只是太想你了！”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绝望和悔恨，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淌。他不停地捶打着地面，责怪自己刚才的残忍，责怪自己为什么要说出那些伤人的话。他明明那么想留住苏晚，明明那么想告诉她自己的真实想法，可最后却用最残忍的方式把她赶走了。
“苏晚……对不起……对不起……”他哽咽着，一遍遍地道歉，“我不是故意要骗你，我只是太害怕了……害怕你知道我有多在乎你，害怕你会再次离开我……”
可无论他怎么道歉，怎么呼喊，苏晚都再也没有回应过。地堡里只剩下他一个人的哭声和悔恨的话语，在空旷的空间里回荡着，显得格外凄凉。
从那以后，厉沉舟再也没有骂过苏晚。他每天都会坐在地堡里，对着空气说话，像是在对着苏晚说话。他会告诉她自己今天做了什么，告诉她外面的天气怎么样，告诉她他有多想念她。
他把那封遗书重新捡了起来，小心翼翼地抚平上面的褶皱，放在胸口的位置。他知道，苏晚可能再也不会回来了，可他还是抱着一丝希望，希望有一天，能再次听到她的声音，能再次对她说一声“对不起”。
日子一天天过去，厉沉舟的身体越来越差。他很少吃东西，也很少休息，每天只是坐在地堡里，对着空气说话，回忆着和苏晚有关的点点滴滴。
老周偶尔会来看他，给他送些吃的和用的。看到厉沉舟这副样子，老周心里很不是滋味，劝他说：“厉先生，你别这样折磨自己了。苏小姐要是知道你这样，肯定也会心疼的。”
厉沉舟只是轻轻摇头，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我没事，老周。我只是在等她回来。等她回来，我要亲口告诉她，我从来没有骗她，我一直都很在乎她。”
老周看着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只能默默地放下东西，转身离开。他知道，厉沉舟这一辈子，都要活在对苏晚的思念和悔恨中了。
有一天，厉沉舟坐在地堡里，突然感觉到一阵熟悉的阴冷气息。他猛地抬起头，空洞的眼窝对着前方，声音带着颤抖：“苏晚？是你吗？”
没有回应。
可厉沉舟却笑了，笑得很开心，眼泪却顺着脸颊往下淌：“我知道是你，苏晚。你回来了，对不对？”
他伸出手，像是想要抓住什么，脸上露出了一抹释然的笑容：“我知道你一直都在。我以前说的都是假的，我从来没有恨过你，也从来没有想过要骗你。我只是太想你了，太害怕失去你了。”
“你捐给我的眼睛，我很珍惜。虽然我现在又瞎了，但我能感受到你对我的心意。我会带着你的眼睛，带着你的希望，好好活着。”
“苏晚，对不起，以前让你受委屈了。以后，我会一直陪着你，再也不会让你孤单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轻，越来越温柔，像是在和苏晚诉说着无尽的思念和爱意。慢慢地，他的呼吸变得越来越微弱，身体也渐渐失去了力气，靠在墙壁上，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在他闭上眼睛的那一刻，他仿佛看到了苏晚的身影。她穿着一身白色的裙子，脸上带着温柔的笑容，正朝着他缓缓走来。
“厉沉舟，我回来了。”
“我知道。”厉沉舟笑着，朝着苏晚伸出手，“我们再也不分开了。”
“嗯，再也不分开了。”
地堡里的空气依旧潮湿，光线依旧昏暗。可在这一刻，却仿佛充满了温柔和爱意。厉沉舟和苏晚，这两个被命运捉弄、被仇恨伤害的人，终于在另一个世界里，找到了彼此，永远地在一起了。
后来，老周再次来到地堡，发现了已经没有呼吸的厉沉舟。他的脸上带着平静的笑容，手里紧紧攥着那封遗书，胸口的位置，还残留着淡淡的温度。
老周轻轻地叹了口气，眼里泛起了泪光。他知道，厉沉舟终于解脱了，终于可以和苏晚在一起了。
他默默地收拾好厉沉舟的遗体，将他和那封遗书一起火化了。他把两人的骨灰合在一起，埋在了一座开满鲜花的山上。那里阳光充足，风景优美，就像苏晚在遗书里写的那样，充满了温柔和美好。
或许，这就是最好的结局。厉沉舟和苏晚，终于摆脱了尘世的烦恼和痛苦，在这片开满鲜花的土地上，永远地相伴在一起，再也不会分开了。而他们的故事，也像一阵风，吹散在岁月的长河里，只留下无尽的遗憾和淡淡的温柔。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缝隙，洒在卧室的地板上，拉出一道细长的光影。厉沉舟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胸口剧烈起伏，额头上布满了冷汗，连后背的睡衣都被浸湿，紧紧贴在皮肤上。他大口喘着气，右手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眼睛——眼皮闭合又睁开，清晰的月光、熟悉的床头柜、墙上挂着的日历，全都映入眼帘。
“不是真的……”他喃喃自语，声音还带着刚从噩梦中惊醒的沙哑。梦里的一切太真实了：潮湿压抑的地堡、他对着空气咒骂苏晚的狠劲、苏晚空灵又委屈的声音、他故意说“骗她捐眼睛”时的残忍，还有最后那种撕心裂肺的悔恨……每一个细节都刻在脑子里，像是亲身经历过一样。
他转头看向身边的位置，被子鼓着一个浅浅的弧度，苏晚还躺在床上，呼吸似乎有些急促。厉沉舟的心猛地一紧，刚才梦里的恐惧还没散去，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想去探探苏晚的鼻息。
就在他的手指快要碰到苏晚脸颊时，苏晚突然像被针扎了一样，猛地从床上弹了起来，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她同样满头大汗，脸色苍白，眼神里充满了惊恐，双手紧紧抓着胸前的被子，像是在躲避什么可怕的东西。
两人的目光瞬间撞在一起。
厉沉舟的眼神复杂极了，有刚醒的迷茫、梦里的后怕，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而苏晚的眼睛里，除了惊恐，还带着浓浓的委屈和不解，像是还没从梦里的情绪中走出来。
卧室里静得可怕，只有两人粗重的呼吸声，还有窗外偶尔传来的虫鸣。月光落在他们脸上，明明是熟悉的彼此，此刻却觉得陌生又诡异。
过了好几秒，苏晚才率先打破沉默，声音带着颤抖，像是在确认什么：“厉沉舟……你也……”
她的话没说完，可厉沉舟已经明白了。他看着苏晚眼底和自己如出一辙的惊恐，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难道，他们做了同一个梦？
“你梦到了什么？”厉沉舟的声音有些干涩，他死死盯着苏晚，生怕错过她脸上的任何一个表情。
苏晚的嘴唇动了动，眼神飘向床头柜，像是在回忆梦里的画面，又像是在害怕回忆。她吸了吸鼻子，声音里带着哭腔：“我梦到……我们在一个很黑的地堡里，你坐在地上骂我，说我是傻子……然后我出现了，问你为什么骂我，明明我把眼睛捐给你了……”
说到这里，她的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顺着脸颊滑进衣领里，冰凉的触感让她打了个哆嗦：“然后你说……你从来没有原谅我，你就是故意骗我捐眼睛的，你根本不需要我的眼睛……”
厉沉舟的身体猛地一僵，手里的被子被他攥得变了形。苏晚说的每一个字，都和他梦里的场景一模一样！他甚至能清晰地回忆起，自己在梦里说那些话时，心里那种又疼又狠的矛盾感，还有苏晚声音里的绝望。
“不是真的……”厉沉舟下意识地反驳，可话一出口，连他自己都觉得苍白无力。梦里的一切太真实了，真实到他现在想起自己说的那些话，还觉得心脏像是被人攥着一样疼。
苏晚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了委屈和疑惑：“那为什么……我们会做同一个梦？梦里的你好凶，好残忍……我从来没想过，你会那么恨我……”
“我没有恨你！”厉沉舟急了，他想伸手去拉苏晚，可刚伸出手，就想起梦里苏晚消失时的场景，动作猛地顿住。他怕自己一靠近，眼前的一切又会变成梦，怕苏晚又会像梦里那样，带着绝望离开。
“那你梦里为什么要那么说？”苏晚追问，眼泪掉得更凶了，“你说你骗我，说你不需要我的眼睛，说你一辈子都不会原谅我……那些话，像针一样扎在我心里，疼得我喘不过气……”
厉沉舟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总不能说，梦里的他是因为太害怕失去，才故意说那些狠话来伪装自己吧？可这话听起来，连他自己都觉得荒唐。
卧室里的气氛变得更加诡异。两人就那么对视着，明明是睡在同一张床上的人，此刻却像是隔着一道无形的墙。梦里的场景不断在脑海里回放，那些残忍的话、绝望的眼神、撕心裂肺的哭喊，全都和眼前的人重叠在一起，让他们既熟悉又陌生。
突然，苏晚像是想到了什么，猛地往后缩了缩身体，眼神里的惊恐更浓了。她看着厉沉舟，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你……你不会真的那么想吧？梦里的话，是不是你的真心话？”
“不是！绝对不是！”厉沉舟连忙否认，可他的辩解显得那么无力。他知道，梦里的情绪是骗不了人的，哪怕那些话是假的，可那种害怕失去的恐慌、那种想把人牢牢抓在身边的偏执，是真的。
苏晚没有再说话，只是默默地往床的另一边挪了挪，直到后背贴到冰冷的床沿，再也退无可退。她低着头，眼泪一滴一滴落在被子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梦里的委屈和现实的迷茫交织在一起，让她不知道该相信什么。
厉沉舟看着她蜷缩的背影，心里像被刀割一样疼。他想靠近，想抱抱她，想告诉她梦里的一切都是假的，可脚步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梦里他故意说狠话把苏晚赶走的场景还在眼前，他怕自己这一靠近，又会伤害到她。
两人就这么僵持着，一个坐在床的这头，一个缩在床的那头，中间隔着短短几米的距离，却像是隔着万水千山。月光依旧静静地洒在地板上，可卧室里的温度却像是降到了冰点。
过了很久，苏晚才慢慢抬起头，眼神空洞地看着天花板，声音轻飘飘的，像是在自言自语：“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呢……明明我们现在好好的，你也能看见，我也好好活着……”
是啊，明明好好的。厉沉舟心里也在问自己。自从那次“摩天轮事件”后，他们就像是从鬼门关走了一遭。苏晚并没有真的跳下去，只是在打开舱门的瞬间，被及时赶来的工作人员拉住了；而他也没有真的等到捐献眼球，只是医生当初的一句“有匹配的捐献者”，让他燃起了希望，却因为一场意外的感染，暂时错过了手术。
后来，他们一起离开了那个充满伤痛的城市，搬到了这个安静的小镇，租了这间小小的房子。他的眼睛虽然还没完全恢复，但已经能模糊地看到一些光影；苏晚也慢慢走出了过去的阴影，不再像以前那样偏执和绝望。他们一起做饭、一起散步、一起看日出日落，日子平静又安稳，像是把以前的那些疯狂和痛苦都远远抛在了身后。
可这个梦，却像一把钥匙，打开了他们心里最不愿意触碰的角落。那些被压抑的愧疚、恐惧、不安，还有对彼此复杂的情感，全都在梦里爆发了出来。
“可能……是我们心里的结，还没解开吧。”厉沉舟轻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他知道，他们虽然表面上平静地生活在一起，可过去的那些事，就像一根刺，扎在两人心里，从来没有真正消失过。他怕苏晚再因为过去的事陷入绝望，苏晚怕他还恨着自己、怪着自己，这些害怕和不安，就这么在梦里变成了最残忍的场景。
苏晚转过头，看着厉沉舟。月光下，他的轮廓显得有些模糊，可那双眼睛里的疲惫和无奈，她却看得清清楚楚。她想起梦里厉沉舟说“骗她捐眼睛”时，声音里的颤抖；想起他最后哭喊着“不是故意的”时的绝望。或许，他和自己一样，都在害怕吧。
“厉沉舟，”苏晚吸了吸鼻子，声音慢慢平静了一些，“梦里你说那些话，是不是因为……你怕我再离开你？”
厉沉舟的身体猛地一颤，像是被说中了心事。他抬起头，看向苏晚，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我……”
他想说不是，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一声长长的叹息。是啊，他怕。他怕苏晚再像以前那样，因为愧疚和绝望而选择离开；怕自己再次陷入黑暗，既看不见光明，也看不见她；怕这平静的日子只是一场幻觉，醒来后又是一场空。
“我怕。”厉沉舟终于承认了，声音里带着一丝脆弱，“我怕你觉得欠我的太多，又想着用什么极端的方式来弥补；我怕你哪天突然想不开，就这么丢下我；我怕……我再也看不到你了。”
苏晚看着他眼底的脆弱，心里的委屈突然就烟消云散了。她想起梦里自己听到那些话时的绝望，可此刻看着眼前这个坦诚害怕的厉沉舟，她突然明白了——梦里的残忍，不过是两人心里最深的恐惧罢了。
她慢慢挪了挪身体，朝着厉沉舟的方向靠近了一些。虽然还是隔着一段距离，可已经不像刚才那样，把彼此推得那么远。“我不会再离开了。”苏晚轻声说，眼神很认真，“以前是我太傻，总觉得只有极端的方式才能赎罪。可现在我知道，好好活着，陪着你，才是对你最好的补偿。”
厉沉舟的眼睛亮了亮，他看着苏晚，像是在确认她的话是不是真的。过了几秒，他慢慢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握住了苏晚的手。苏晚的手微凉，还带着一点汗湿，可当他的指尖碰到她的皮肤时，心里却涌起一股莫名的安心。
“真的？”他轻声问，语气里带着一丝期待。
“真的。”苏晚用力点头，眼泪又掉了下来，可这次不是因为委屈，而是因为释然，“我再也不会做傻事了，也不会再让你担心了。我们好好过日子，好不好？”
厉沉舟重重地点头，握着苏晚的手又紧了紧。他把苏晚的手贴在自己的胸口，让她感受自己砰砰直跳的心脏：“好，好好过日子。”
卧室里的气氛终于缓和了下来，刚才那种诡异又压抑的感觉渐渐散去。两人就这么坐着，手牵着手，看着彼此，月光洒在他们身上，像是给他们镀上了一层温柔的光晕。
过了一会儿，苏晚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眼泪还挂在脸上，看起来又哭又笑，有点滑稽。“你说我们刚才是不是很傻？”她看着厉沉舟，“明明是同一个梦，却吓得像见了鬼一样，还各自缩在墙角，跟个小孩似的。”
厉沉舟也忍不住笑了，刚才的后怕和紧张慢慢消散，只剩下一种劫后余生的轻松。他伸手擦了擦苏晚脸上的眼泪，动作温柔又小心翼翼：“是挺傻的。不过……幸好只是个梦。”
“嗯，幸好只是个梦。”苏晚靠在厉沉舟的肩膀上，感受着他身上的温度，心里一片安稳。梦里的痛苦和恐惧还在，可此刻有他在身边，那些不好的情绪就像是被阳光晒过的雾气，慢慢消散了。
厉沉舟轻轻揽住苏晚的肩膀，让她靠得更舒服一些。他低头看着怀里的人，月光下，她的侧脸柔和又安静，再也没有了梦里的绝望和委屈。他心里暗暗发誓，以后再也不会让她陷入那样的恐惧里，再也不会让她因为过去的事而痛苦。
“以后不管做什么梦，醒了之后，我都在。”厉沉舟轻声说，声音温柔又坚定。
苏晚点了点头，把脸埋在厉沉舟的怀里，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声，慢慢闭上了眼睛。刚才的惊吓让她有些疲惫，可此刻在厉沉舟的怀里，她觉得格外安心。
卧室里再次恢复了安静，只有两人平稳的呼吸声，和窗外偶尔传来的虫鸣。月光依旧静静地洒在地板上，拉长了两人依偎在一起的影子。
这个诡异又真实的梦，像是一场突如其来的考验，让他们直面了彼此心里最深的恐惧和不安。可也正是因为这个梦，让他们把藏在心里的话都说了出来，把那些没解开的结，慢慢捋顺了。
厉沉舟低头看着怀里熟睡的苏晚，嘴角露出了一抹温柔的笑容。他知道，过去的伤痛不会轻易消失，或许以后还会有这样那样的困扰，可只要他们能像现在这样，坦诚地面对彼此，好好地陪着对方，就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
他轻轻拍着苏晚的后背，像是在哄一个孩子入睡。自己也慢慢闭上了眼睛，心里一片平静。梦里的黑暗和痛苦已经远去，眼前的光明和温暖，才是他们真正要珍惜的。
窗外的月光渐渐西斜，卧室里的光影慢慢移动，可依偎在一起的两人，却睡得格外安稳。他们知道，从这个惊醒的夜晚开始，他们的日子，会真的变得平静又温暖，那些疯狂的、痛苦的过往，终将成为过去，而未来的每一天，都会是值得期待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