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那滴精血触碰到无色核心的刹那,世界陷入了死寂。
并非溪“寂”之大道的寂静,而是一种绝对的、声音法则被抽离的虚无。
那拳头大小的核心,搏动了一下,宛如一颗初生的心脏。
这一记脉冲,无形地扫过全场。
熔炉中咆哮的地火神焰瞬间熄灭,神匠台上流转的符文光芒凝固在原地,连时间本身都仿佛出现了一瞬的卡顿。
而后,那柄剑胚,发出一阵并非在耳边、而是在灵魂中响起的嗡鸣,直坠而下。
它没有冲撞,而是融入。
剑胚沉入那搏动的心核,如同潜入水银,没有溅起一丝波澜,只有天衣无缝的融合。
“轰隆——!”
一声源自虚无的雷鸣,在所有人的脑海中直接炸响。
圣火城上空,原本晴朗的天空,瞬间被拉入了无星的永夜。
但这永夜并非空无一物。
下一息,一百零八个璀璨的光点在人工的黑暗中亮起,它们彼此勾连、交织,化作一张巨大而繁复的星辰之网。
那是一幅壮丽又恐怖的星图,仿佛一个宇宙的蓝本。
这异象只持续了一个刹那,却又仿佛永恒。
紧接着,黑暗退潮,星光倒卷,尽数灌回神匠台的中央。
一柄从未有过的剑,静静地悬浮在冰冷的炉口之上。
剑身修长,呈现一种似乎能吸纳万物的苍白色,却又带着一种本质的坚固感。
剑刃并非是锋锐的金属线条,而是一道流光溢彩的银色光带,其中隐约可见空间破碎、现实坍塌的虚影。
那是虚空琉璃金的“道”。
剑柄是深邃的半透明黑色,是那被净化后的剑灵所凝固的形态。
在它的深处,一点苍白的光,溪的剑意,作为其永恒不变的核心。
这柄剑只是存在着,就夺走了所有人的心神。
它不散发威压,它本身就是威压。
它不外露锋芒,它本身就是锋芒的定义。
溪的目光,牢牢地锁定了它。
她感受到一股无法抗拒的吸引力,一种超越了主人与工具的联系。
仿佛,那是她灵魂的另一半。
她伸出了手。
长剑发出一声清越的嗡鸣,主动飞入她的掌心。
当她的手指握住剑柄的瞬间,一股浩瀚如海的信息,一种与生俱来的本能,涌入了她的脑海。
星罗剑阵。
常态为一,主剑星枢。
一念分化,百零八星。
合,则斩断因果,无物不破。
分,则天罗地网,封镇时空。
这是她的剑,她的道。
她没有思考,被一种源自这崭新连接的本能驱使着,挥动了长剑。
只是朝着身前的空气,轻描淡写地一划。
什么都没有发生。
没有剑气,没有声响,没有华丽的光影。
但刚刚挣扎着站起来的阿姆,死死地盯着溪挥剑划过的空间。
他的双眼越睁越大,下巴几乎脱臼,喉咙里发出嗬嗬的、被扼住般的怪声。
他看见了。
千分之一刹那间,一道笔直的、漆黑的线,出现在了现实的结构上。
那不是裂缝,而是一条“无”的线。
仿佛一位画师,用橡皮擦在世界的画布上抹了一下。
随后,黑线消失,现实自我愈合,连一丝痕迹都未曾留下。
围观的族人什么都没看见,一脸困惑。
不过,溪自己却感觉到了。
她感觉到剑锋轻而易举地斩断了空间与它自身的联系。
她的心念一动。
手中的剑,分解了。
化作一百零八点闪烁的星光,如萤火虫般环绕着她的身体飞舞。
每一个光点,都是一柄微缩的飞剑,是主剑的完美复刻品,散发着一丝同样恐怖的切割之力。
它们在她周身组成了一道旋转的星河,听从她的每一个念头,成为她身体的延伸。
这一次,所有人都看见了。
数千名围观者齐齐倒吸一口凉气,脸上是震惊与全然崇敬的混合体。
他们望着那个被个人星系所环绕的女子,一位降临凡尘的剑之女神。
心念再动,一百零八点星芒倒流而回,无声无息地重新凝聚成一柄剑,被她握在手中。
整个过程,如呼吸般自然。
“哈哈……哈哈哈哈……”
一阵破碎而癫狂的笑声,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寂静。
阿姆踉跄着向前,嘴角还挂着血丝,脸上满是烟灰和污垢。
他看着溪手中的剑,双眼燃烧着比任何炉火都要炽烈的火焰。
“成了……成了!我做到了!哈哈哈哈!”
他笑着,哭着,泪水混合着血迹和尘土,糊满了整张脸。
“能斩君王的……神兵……哈哈……”
他疯狂的笑声戛然而止,眼珠向上一翻,像个被剪断了线的木偶,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不过他的脸上,还凝固着一种傻气的、极致满足的笑容。
“阿姆!”
岩第一个反应过来,一个箭步冲上前,在他后脑勺磕在坚硬的金属台面之前接住了他。
她探了探他的鼻息,感受到那股将他彻底掏空的疲惫,心中涌起一阵又好气又好笑的复杂情绪。
这个疯小子,他居然真的做到了。
溪见阿姆只是脱力,并没有危险,不由得再次将注意力转移到手中的剑上。
她能感受到它的“灵”,一个映照着她自身的新生意识。
冰冷,锋利,并带着一种永不满足的饥渴。
一种对战斗、对强者、对君王级敌人的饥渴。
她举起剑,苍白的剑身映着午后的阳光。
一道崭新的、与她额前印记别无二致的金色火焰标记,出现在了靠近剑柄的剑身上。
那是属于她的神的烙印,是对这件信仰与暴烈之杰作的认可。
下方的民众,在目睹这最后神圣的一笔后,情绪终于彻底引爆。
“神迹!”
“赞美火神!”
“圣女无双!”
一股前所未有的、更加狂热汹涌浪潮,从圣火城数千人的心中爆发。
溪独自站在寂静下来的神匠台上,人群的喧嚣和昏迷的阿姆都成了褪色的背景。
她感受着崭新的力量在经脉中嗡鸣,从金丹流出,经由手臂,注入手中的利剑,再倒灌而回,形成一个完美而致命的循环。
她那双倒映着星辰深渊的清冷眼眸,缓缓抬起。
目光越过欢呼的人群,越过圣火城高耸的城墙。
最终,落向了遥远的地平线之上。
剑已铸成。
是时候,找点东西来试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