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令输入框的光标在最后一行静静闪烁,路明的手指悬停片刻,缓缓收回。他关闭了私有视窗,主控阵列中央的全息界面瞬间切换,原始日志流被一片滚动的文字洪流取代——平台讨论区的发言密度正以每息数十条的速度攀升。
热力图上,红斑迅速蔓延。东部讲习堂技术团与北方矿盟革新派的Id集群如同两股对冲的气流,在“灵枢重构计划”专题页下激烈碰撞。一条匿名消息反复被顶起:第三阶段预算超支三倍,资源分配向北境倾斜,证据截图附后。评论区炸开锅,有人质问为何未提前公示,有人怒斥这是变相掠夺,更有人直接呼吁暂停项目,重组管理权。
一名原属西荒轮值的匠师当场退出群组,其名下三个附属频道随即发布声明,称“不再承认当前平台决议的有效性”。活跃度曲线应声下跌,十七个二级协作单位进入静默状态。
路明调出全域通讯权限面板,指尖划过一串加密通道编号,向两个核心Id发送私信。几乎同时,他在平台首页弹出紧急通告:“所有争议议题暂移线下议程,线上交流即刻冻结十二个时辰。”系统自动将该通知置顶,并切断非认证用户的转发功能。
消息刚发,一条新私信跳入视野。
“你压得住一时,压不住人心。”
发信人是东部讲习堂首席讲师裴昭,曾参与第500章战略调度会议,立场一贯保守但守序。
路明未回,转而调取那张争议截图的溯源记录。发布终端位于统御殿东侧外围测试区,低权限访客专用,登记簿显示事发时段无人签入。他比对进出监控日志,发现该节点在半个时辰前曾短暂接入内部调试网络,操作者身份未验证,行为标记为“临时桥接”。
这不符合常规流程。
他立即下令封锁该终端物理接口,同步在安全审查模块中添加关键词预警:“预算”“倾斜”“超支”,并标记此次事件为“高危信息污染”。对外公告则以“例行线路检修”为由进行说明,避免刺激已紧绷的舆论神经。
可压制言论并未平息暗流。
短短一炷香内,三处附属频道悄然改名,将“洪荒共研”替换为“自主协约体”,并开始汇总各方对项目的质疑清单。一份名为《十三方问责草案》的文档在小范围流转,要求路明公开全部资源配置明细,并接受联合审计。
更棘手的是,南岭施工队通过后勤专线传来请求,称因平台冻结令导致任务指令无法确认,工程进度已停滞。若持续超过一日,地基浇筑窗口将错过最佳时机。
路明召来值班阵师,三人围站在主控台前。
“现在放任不管,明天就有人另立山头。”其中一人低声说。
另一人提议启用强制认证机制,限制未签署协议单位的信息流通权限。
路明沉默听着,目光扫过平台上仍在缓慢增长的退出名单。
他抬手,在权限规则编辑页输入新指令:凡涉及合作项目评价类内容,发布者须通过三级身份认证,并附加责任声明——包括所属势力、职务编号及追溯路径。系统自动拦截无标识言论,并对连续发布煽动性内容的账户启动冷却程序。
规则生效瞬间,发言量骤降七成。那些激烈叫嚣的账号多数停留在二级权限,无法满足验证要求,消息被系统自动归档至待审区。
但他清楚,这只是延缓了爆发的时间。
他在公告栏留下一段话:“发展之路从无坦途,然分歧不应成为割裂的理由。我仍在。”
文字朴素,没有承诺,也没有解释。可当它出现在每位成员登录首页时,已有五人重新申请加入主群组。
主控阵列忽然轻震一下。
是逆溯协议的倒计时提示——虚拟身份包已完成构建,随时可发送至东部讲习堂第三分站的调试端口。这个动作本应在昨夜完成,却被突如其来的舆情打断。
路明的目光在两个界面间来回移动。一边是尚未平复的舆论风暴,一边是仍在运行的隐线追踪程序。他知道,那个伪造信号的人还在试探,也许正盯着平台的混乱,等着他顾此失彼。
他伸手调出行为模型监控面板。南岭那名申请调岗的工程师已完成审批,今日正式转入后勤支援组,权限已覆盖数据清洗模块。其登录频次异常增高,主要集中于凌晨时段,查阅的并非施工图纸,而是早期协作单位的身份变更记录。
这不是巧合。
又有新消息弹入。
西部矿盟负责人再次尝试调取材料清单,系统照例返回过期版本,对方却未察觉异常,反而在后台生成了一份详细的物资缺口报告,并抄送七家未明确表态的边缘势力。
他们在收集弹药。
路明靠回座椅,手指轻轻敲击扶手,节奏稳定。他知道,真正的分裂不是来自争吵,而是从一份看似合理的报告开始。一旦这些数据被包装成“证据”,哪怕虚假,也会点燃更多怀疑。
他没有封锁那位工程师的权限,也没有中断逆溯协议的运行。
有些网,必须让人自己走进去。
主控阵列的光幕上,平台活跃度曲线微微回升。退出人数停止增长,几个附属频道悄悄删去了激进标题。表面看,风波正在退去。
可就在这一刻,一条新的发言穿透审核层,出现在公共视窗:
“你说你在,可我们看见的,只是一个替身。”
发言者Id经过多重跳转,源头指向一个早已注销的培训账户。
内容仅此一句,随即消失。
路明盯着那行字消散的位置,指尖停在生物密钥认证区上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