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平府的喧嚣与业力,如潮水般退去,未在江河心湖留下半分痕迹。他于万妖阁深处静坐,周身气息与阁中磅礴气运已不分彼此,如同一颗历经沧海桑田的浑圆宝珠,内敛而深邃。西游之路,行至此处,人间劫难已尽,唯余灵山脚下最后两处关乎“真心”与“功果”的试炼。下一处,便是那天竺国。
风信堂情报早已了然于心:天竺国公主,实为广寒宫中捣玄霜仙药的玉兔精所化。她因一掌之仇,私逃下界,将真公主抛于布金禅寺,自身化身公主,设下抛绣球招亲之局,意在招唐僧为驸马,取其元阳,成太乙上仙。
“玉兔精,太阴星君座下……此番因果,乃宿怨私逃,夹杂情劫妄念。”江河心念微动,便已洞悉根源。此难与金平府不同,并非纯粹的欺骗贪欲,更夹杂着一段私人恩怨与扭曲的“慕色”之情。那玉兔精所求,非为财货,而是唐僧的元阳道果,其行为虽属邪道,动机却更为复杂。
若在以往,江河或会思量能否从中调解,或借此与太阴星君一脉结缘。但此刻,他道境高远,早已超脱此等具体因果的纠缠。他更在意的,是这“假作真时真亦假”的迷局中,所映照出的“真心”与“执念”的辩证,以及这西游终局前,最后一场涉及“情”与“劫”的演绎。
“真公主落难禅寺,假公主妄续前缘……这其中,‘真’与‘假’、‘因’与‘果’、‘情’与‘孽’交织,正是感悟众生心念变幻的绝佳契机。”江河心念澄澈,此次连以神识覆盖都觉得是着相。他直接于静室之中,神游太虚,道合自然,以其太乙道果雏形为引,心镜朗照,将天竺国发生的一切,如同观镜中花、水中月般,自然而然地映照于心田,不起分别,不生执着。
他的“观照”已然无形:
其一,映照那玉兔精“假公主”表象下的“真心”。其对唐僧的执念,是源于旧怨,还是夹杂了一丝对金蝉子风采的妄慕?这份扭曲的“情”与“欲”,如何驱动其行为,又最终导向何种业果?
其二,观悟“真公主”在布金禅寺落难中的心性磨砺。从锦衣玉食到孤寂清修,其心念如何变化?这对理解凡尘荣辱、心性坚韧颇有助益。
其三,静观孙悟空如何识破真相,以及太阴星君前来收兔时,所展现的因果了断方式。此乃天庭(月宫)处理内部事务的范本,可窥见其管理方式。
心镜朗照之下,天竺国景象了然。但见皇城张灯结彩,假公主抛绣球招亲,一举击中唐僧,国王欢喜,唐僧窘迫。那假公主(玉兔精)眼中,既有完成任务的算计,又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对唐僧俊朗外貌与圣僧气质的迷醉,情欲与功利的念头交织,使其行为看似热情,实则扭曲。
而在荒僻的布金禅寺,真公主孤身寄居,每日与青灯古佛为伴,初时悲苦,渐次心性沉淀,眉宇间少了几分娇贵,多了几分淡泊与坚韧。“由奢入俭,心性乃见。此女经此一劫,若能存活,未来心性必非同一般。”江河心有所感。
孙悟空火眼金睛,识破妖气,与假公主争斗。玉兔精不敌,现出原形。太阴星君适时而至,言明因果,道出“一掌之仇”的宿怨,将玉兔精收回月宫。真公主得以归位。
在整个过程中,江河的心镜只是平静地映照着这一切。他看到了玉兔精那夹杂着怨恨与妄念的“假心”,也看到了其被收服时的那一丝解脱与茫然;他看到了真公主从绝望到坚韧的“真心”蜕变;更看到了太阴星君处理此事时,那看似严厉却暗含回护(点明因果,及时收走,未让悟空下杀手)的“上意”。
“真心妄念,皆由心生。星君执法,亦存慈悲。这世间因果,并非总是非黑即白,更多是混沌中的一点灵明指引。”江河心有所悟。此难看似是擒妖救主,实则更是对“心念”的一场剖析。那玉兔精的执念是“假”,但其产生的情绪波动是“真”;真公主的遭遇是“真”,但其心性的成长更是“真”。真与假,相互依存,难以绝对割裂。
“我万妖阁引导群妖,未来亦将面对无数复杂心念。强分真假,或许并非上策,引导其‘心’向光明,方是根本。”江河的经营理念,于此映照中,又得一层圆融。
事毕,天竺国团圆美满,取经团队功行又进一步。江河收回心镜,回归常态。此番观照,他未起一念,未动一情,只是如同大道自然运行,将外界信息映照于心,而后任其流过,不驻不留。然而,道心却因这番至静至虚的观照,而愈发晶莹剔透,对“心念”本质的理解,达到了一个全新的高度。
他缓缓睁开双眼,目光穿透层层虚空,已能清晰地看到,取经一行辞别天竺国王,终于抵达了灵山脚下,凌云渡前。那承载着无数因果与期望的般若真经,近在咫尺。
“天竺国真假公主之难,乃是西游路上最后一处关乎个体‘情’、‘怨’的劫数。自此之后,便是灵山圣境,关乎‘功果’与‘大道’的最终考验了。”江河心中一片平静,无悲无喜,唯有对那即将到来的、决定洪荒未来气运格局的历史性时刻的纯粹观照期待。
“铜台府地灵县的寇洪斋僧之善,不过是锦上添花的小插曲,已无需关注。”他的心神,已完全锁定在那灵山之巅,雷音寺内。“传经……取经……佛法东渐……气运分流……这持续了五百年的天地大幕,终于要迎来最关键的转折。”
他周身气息与万妖阁气运彻底沉静下来,如同宇宙诞生前的奇点,蕴含着无穷的可能与力量,静静等待着,那石破天惊的一刻到来。
(第一百一十五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