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味道钻进鼻腔时,付少宇的意识像沉在深海的浮木,在黑暗中悠悠荡荡。
“付哥,付哥……你怎么睡着了啊?”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点少年人特有的清亮,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
付少宇想睁开眼,眼皮却重得像粘了胶水。他努力翕动嘴唇,喉咙里发出干涩的气音:“安燚……?”
“是我啊付哥。”那声音更近了,仿佛就在耳边,“你不认得我了?”
安燚……这个名字像一把钥匙,猛地打开了记忆的闸门。那个总爱跟在他身后,喊他“付哥”,笑起来眼睛弯成月牙的少年;那个在任务中为了掩护他,永远消失在爆炸火光里的兄弟。
“我想你……”付少宇的眼泪毫无征兆地滑落,顺着眼角砸进枕头,“我好想你……安燚,我太累了,我想去找你……”
这一年,他把这份思念藏在心底,用玩世不恭的外壳包裹,用严苛的训练麻痹自己。可在意识模糊的边缘,所有的伪装都轰然崩塌,只剩下最原始的渴望。
“不行啊付哥。”安燚的声音带着点狡黠,像以前每次跟他讨价还价时那样,“你还没给我报酬呢。上次打赌,你说我赢了就请我吃巷口那家的红烧肉,你还没兑现呢。”
付少宇哭得更凶了,胸腔因为剧烈的抽泣而隐隐作痛:“我请……我现在就请你……你出来见见我好不好?就一眼……”
他记得,安燚最爱吃那家的红烧肉,每次执行任务回来,都要拉着他去解馋,说那是“人间至味”。可现在,再也没人拉着他的胳膊,嚷嚷着要吃肥瘦相间的五花肉了。
“我不能见你。”安燚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郑重,“付哥,你还有任务没完成啊。”
“任务……”付少宇茫然地重复,脑子里乱糟糟的。
“你忘了?”安燚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亮,“你答应过我的,要为我报仇。那些人还没伏法,你怎么能倒下?”
报仇……付少宇的心脏猛地一缩。是的,安燚的死不是意外,是有人在背后搞鬼,是那些藏在暗处的魑魅魍魉。他退伍回来。咬牙坚持,就是为了查清真相,让那些人血债血偿。
“还有啊,”安燚的声音又软了下来,像在哄他,“那些孩子还等着你呢。赵小天那小子脾气倔,没你盯着准要闯祸;肖雅心思细,可胆子小,需要你撑腰……你走了,他们怎么办?”
孩子们……龙口岛的画面瞬间涌入脑海:赵小天挡在肖雅身前的背影,肖雅递给他野果时的笑容,李然认真研究地图的样子,还有最后那片染血的空地……
“我……”付少宇想说什么,却被安燚打断。
“我要走了付哥。”那声音越来越远,“你快醒吧,别让我等太久,也别让他们等太久。”
“安燚!你别走!”付少宇猛地伸出手,想抓住那道逐渐消失的身影,“你带我走!安燚——!”
“安燚!”
“安燚——!!!”
他嘶吼着睁开眼,刺眼的白光让他瞬间眯起了眼睛。鼻尖的消毒水味无比清晰,耳边传来仪器规律的“滴滴”声。
“付教官醒了!”一个惊喜的声音响起,“医生!医生!付教官醒了!”
付少宇转动眼球,看到一个穿着白大褂的护士正手忙脚乱地按铃,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激动。
他动了动手指,感觉浑身酸痛,尤其是胸口,像是被巨石碾过。记忆如同潮水般涌来:狼群的绿眼睛,安燚的声音,赵小天和肖雅的脸……
“水……”他艰难地吐出一个字。
护士连忙倒了杯温水,用棉签沾湿他的嘴唇。清凉的液体滑过喉咙,让他舒服了不少。
医生很快赶来,拿着手电筒照了照他的瞳孔,又听了听心跳,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太好了!各项指标都正常!付教官,你昏迷了整整十天,总算是醒了!”
十天……付少宇在心里默念。他睡了这么久?
“那些孩子……”他哑着嗓子问,声音还带着未醒的沙哑。
“孩子们都没事,”医生笑着说,“赵团长和肖营长前两天还来看过你,说等你醒了,要让孩子们给你带他们亲手做的‘营养餐’呢。”
付少宇的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胸口的疼痛似乎都减轻了些。
他想起安燚的话——“你还有任务没完成”。
是啊,他不能倒下。
为了安燚的仇,为了那些等着他的孩子,为了肩上那份沉甸甸的责任。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洁白的被单上,折射出温暖的光斑。付少宇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
醒来的感觉,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