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好看的，平日里，郗砚凛听蔺景然吹彩虹屁的时候听多了也就那样。
昨儿庙会回宫时，虽然回得晚了，今儿休沐，郗砚凛生物钟让他如常起来，在宫人的伺候下更衣洗漱。
当张德海捧来今日要穿的常服时，郗砚凛看着那玄色暗纹的锦袍，不悦道：“换那件银白色的。”
张德海一愣，陛下平日多以玄、墨、绛紫等深色示人，那件银白色袍服还是今岁江南进贡的料子所做，上身次数屈指可数。他不敢多问，忙应声取来。
更衣毕，郗砚凛用了些清淡早膳，便准备前往思政殿上班。
他行至殿门，脚步顿了顿，朝着明曦宫而去。张德海心中了然，垂首跟上，嘴角噙着一丝笑意。
明曦宫内，阿瑞因昨日玩得疲累，今日起得稍晚，坐在小几前鼓着腮帮子努力喝着一碗牛乳羹。
蔺景然则在一旁，翻看昨日庙会上买的那个粗糙的话本子。
太子也在。他今日的功课完成得早，正坐在一旁，拿着自己昨儿那盏赢来的兔子灯细细打量，偶尔抬眼看看阿瑞吃饭。
郗砚凛到来时，蔺景然放下话本，笑着看他。
“陛下今日怎么得空过来？”
她瞧了一眼他身上的银白袍服时，眼中闪过一丝微讶，随即化为更深的笑意，“这颜色倒是衬陛下。”
郗砚凛“嗯”了一声，“朕听闻太子在此，过来看看太子今日的功课。”
太子忙将早已备好的功课奉上。郗砚凛接过，认真翻阅起来。阿瑞见状，也赶紧埋头继续吃他的羹。
蔺景然亲自沏了杯热茶放到郗砚凛手边，便安静地坐回一旁，重新拿起话本，并不打扰他们父子。
郗砚凛检查得仔细，不时就经义的理解、策论的逻辑向太子提问。
太子对答流畅，见解虽仍显稚嫩，但条理清晰，显是下了苦功。
郗砚凛偶会就某个问题，抛给看似在看闲书的蔺景然：“你以为如何？”
蔺景然便会从话本里抬起头，略一思索，给出一个迥异于书本、却往往更贴近人情世故的答案。
譬如论及“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时，太子引经据典，阐述圣人教化之难。郗砚凛不置可否，看向蔺景然。
她则轻笑一声，放下书卷：
“臣妾愚见，这话换个说法兴许更妥帖。百姓若安于现状、遵循旧制便可安居乐业，那便由着他们。若现有之道行不通了，生了怨望，那便需得让他们明白为何要变、如何变。一味愚民或强压，总非长久之计。”
她这话说得大胆，却让郗砚凛和太子都陷入了片刻沉思。太子眼中更是露出豁然开朗之色。
考较完毕，郗砚凛合上功课，对太子道：“尚可。只是于变通二字，还需多些体会。回去再将《谏逐客书》细读三遍，明日朕再问你。”
“是，儿臣遵命。”太子恭敬应下，脸上并无被批评的沮丧，反带着受教后的振奋。他小心地收好功课和兔子灯，行礼告退。
阿瑞此时也吃完了早膳，蹭到郗砚凛身边，眼巴巴地问：“父父，今日还去校场看大马吗？”
他还记得昨日父皇的许诺。
郗砚凛看了看时辰，今日并无紧急朝务，便点了点头：“允你半个时辰。”
阿瑞立刻欢呼起来。于是，帝妃二人便带着兴奋不已的阿瑞，缓步向西苑校场走去。
阿瑞一会儿跑在前头追逐落叶，一会儿又跑回来拉着父亲的手问东问西。
郗砚凛虽依旧话不多，但有问必答。
蔺景然跟在身侧，看着前方那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听着儿子小嘴叭叭说和皇帝偶尔低沉的回应，只觉得这秋日晨光，格外暖融人心。
此时，校场上，将士们正在操练，喊声震天。
阿瑞看得目不转睛，尤其对一匹神骏的白马喜爱不已，郗砚凛便让驯马的兵士牵着马，带阿瑞近距离看了看，还让他摸了摸马鬃。
离得稍远的树荫下，傅玄正没个正形地靠在一棵树上，嘴里叼着根草茎，对身旁铁塔般的熊猛低笑道。
“瞧见没？咱们主子现在越来越有慈父样儿了。早知道带娃能治冷脸，就该早点让颖妃娘娘生他十个八个的。”
熊猛瞪着一双牛眼，认真盯着校场和四周动静，瓮声瓮气道：“主子高兴就好。俺就觉得小殿下好玩，不像那些文官，一肚子弯弯绕绕。颖妃娘娘也好，从不嫌俺老熊笨。”
傅玄嗤笑：“那是因为你蠢得恰到好处，正好衬托出小爷我的聪明绝顶……”
他话未说完，忽见熊猛神色一凛，目光锐利地扫向校场外围的一处矮墙。
傅玄瞬间收敛了嬉笑，眼神变得般锐利，顺着熊猛的视线望去，只见片衣角一闪而过。
“我去瞧瞧。”傅玄声音依旧带笑，身形却已如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滑了出去。
熊猛则肌肉紧绷，不动声色地向帝妃所在的位置靠近了几步。
不过片刻，傅玄又溜达了回来，摊摊手：“没事儿，就是个好奇的小太监，想偷看禁军操练，被俺吓跑了。”
郗砚凛似有所觉，淡淡朝这边扫了一眼。傅玄嬉皮笑脸地比了个“一切安好”的手势。
半个时辰很快过去。郗砚凛准时而止，带着仍意犹未尽的阿瑞和一直含笑旁观的蔺景然返回明曦宫。
宫人早已备好了温热的净手水和茶点。阿瑞玩得累了，喝了半盏蜜水，便开始小鸡啄米般打瞌睡，被乳母抱去午睡。
蔺景然替郗砚凛续上热茶，笑道：“今日辛苦陛下了，陪阿瑞闹了这半晌。”
郗砚凛回过神，忽然道：“太子今日……颇有进益。”
蔺景然温声道：“太子殿下向来勤勉聪慧，只是性子沉静些。有陛下时时教导，将来必是明君。”
“那话本子……若还有趣的，下次可再寻些来看。”
蔺景然微微一怔，终是忍不住，低头莞尔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