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郗砚凛在明曦宫用晚膳,神色间带着疲惫。
蔺景然问道:“陛下今日朝堂上可是有什么烦心事?瞧着比昨日累些。”
郗砚凛搁下筷子,揉了揉眉心:“还不是那些老调重弹。
开春了,户部要钱修水利,兵部要钱充边饷,几个御史台的言官,又联名上书,重提选秀之事。”
他不耐烦道:“说什么‘春回大地,正当充盈宫闱,以衍皇嗣’,仿佛朕这后宫是块荒地,非得他们来撒种不可。”
蔺景然噗嗤一笑:“陛下息怒。那些大人也是操心国本嘛。不过臣妾觉得,他们就是太闲了,要是都像陛下这样日理万机,肯定没空琢磨这些。”
郗砚凛哼道:“就你会说话。”
选秀的风声自然也传到了智和宫。智妃听闻后,她轻声对心腹宫女道:
“去,把之前整理好的,那些待选秀女的家世背景、性情才情的册子,再仔细核对一遍。
尤其是……家中在朝堂势力盘根错节,或与几位上书言官关系密切的,重点标注出来。”
宫女心领神会:“娘娘是想……”
“本宫什么也不想。选秀是陛下和皇后娘娘考量的大事,本宫只是协理六宫,提前做些分内功课罢了。
新人入宫,总要知根知底,才好安排教导,以免再出李庶人那般不知轻重、搅扰宫闱之人,你说是不是?”
宫女连忙称是。智妃这是要借选秀之机,为自己物色新的“盟友”或“棋子”。
新人年轻,家世背景各异,更容易控制和引导。若能从中挑选出合适的,加以培养,未必不能成为对付蔺景然、甚至影响前朝的一股新力量。
而且,推动选秀,本身就能分散帝王的注意力,稀释蔺景然的恩宠,何乐而不为?
聂美人依旧每日读书习字,仿佛外界风雨与她无关。
但细心之人会发现,她临摹的字帖,已从苏轼换成了更显女子婉约风骨的卫夫人小楷,琴艺也愈发精进,所选曲目多是清雅恬淡之风。
她在为可能到来的新人竞争,做着不着痕迹的准备,塑造一个与蔺景然的鲜活明媚截然不同、更具传统美德的才女形象。
而薛才人则明显焦虑了许多。
她好不容易靠着站队蔺景然晋了位份,脚跟尚未站稳,若此时涌入大批年轻鲜嫩的新人,她的处境将更为尴尬。
她往明曦宫跑得更勤了,言语间多有试探:
“娘娘,您说这选秀……陛下会不会真的应允?若是来了新人,这后宫怕是要更热闹了。”
蔺景然浑不在意:
“热闹不好吗?人多才有趣。再说了,选不选,是陛下和皇后娘娘的事,咱们操心什么?”
薛才人见她如此淡定,心下稍安,却又有些不解。颖妃娘娘是真不在乎,还是……另有倚仗?
夜深人静,郗砚凛在宸宿殿独自对着烛火沉思。
选秀之事,他避得了一时,避不了一世。言官们的奏折一次比一次言辞激烈,甚至隐隐牵涉到皇后“未能广延皇嗣”的责任。
他固然可以再次强行压下,但势必会引起前朝更大的非议,对皇后亦是不公。
春风吹皱太液池水,也吹动了后宫看似平静的心湖。选秀的阴影如同渐渐弥漫的春雾,笼罩在每个人心头。
智妃磨刀霍霍,聂美人暗中蓄力,薛才人忧心忡忡,蔺景然?依旧每日赏花、品茗、写她的话本子。
只是,在无人看见的深夜,她偶尔会望着窗外皎洁的月光,轻轻叹息。
该来的,总会来。她这条咸鱼,是时候想想,如何在这即将到来的新一轮选秀中,不仅不被淋湿,还能顺便捞点小鱼小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