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签完最后一份合同，走出公司大楼时天已经黑了。街边的灯一盏盏亮起来，风吹得人有点发冷。我拉了紧外套，沿着常走的小路往家的方向走。
路上经过那个熟悉的夜宵摊，肚子刚好有点饿。我在摊子前坐下，点了虾饺和一碗白粥。老板熟门熟路地开始准备，我低头刷着手机，屏幕上是项目组刚发来的消息，说客户对新方案很满意。
“你每天这个点都会来。”老板一边煎虾饺一边说，“前几天还有个男的在这儿等你。”
我抬眼，“谁？”
“高高瘦瘦，穿得挺板正，站那儿像根电线杆。”他笑了笑，“没点东西，就看着你走过去才离开。”
我没说话，心里却明白是谁。
刚拿起筷子，脚步声从旁边传来。我抬头，江逾白站在桌边，手里拎着一个保温袋。
“顺路。”他说，“给你带了汤。”
我已经不奇怪他出现在这里了。前三天他都在这附近等我，说是顺路，可哪有这么准的顺路。
“这已经是第四天了。”我夹起一只虾饺，没看他，“你说的顺路，是不是每次都这么巧？”
他坐下来，把保温袋打开，拿出一碗还冒着热气的排骨汤。“今晚不算顺路。”他说，“是专程。”
我愣了一下，没接话。汤的香味飘过来，我闻得出是炖了很久的那种，清淡但有味道。
我低头喝了一口粥，咬了口虾饺。芝麻沾在嘴角，我没察觉。
就在这时，一辆共享单车“吱”一声停在摊子外。小陈从车上跳下来，头盔还没摘，眼睛先瞪圆了。
“溪姐？”他指着我们，“你们……一起吃饭？”
我没答话。江逾白看了他一眼，不动声色。
小陈反应很快，立刻掏出手机，“哇！江总你也太准时了吧！我都拍下来了啊，连续四天打卡送宵夜，比上班还规律！”
我手里的勺子顿了一下。
“等等。”我看着江逾白，“你这几天……都来了？”
“嗯。”他点头，“车停在楼下，等你下班。”
“那你那天说只是碰巧路过？”
“骗你的。”他声音很轻，“我不想让你有压力。”
小陈在一旁举着手机录像，笑得不行，“溪姐，你老公比你的方案还甜！”
话音刚落，他自己先捂住嘴，往后退了两步，“我瞎说的！我什么都没说！”
我没反驳。脸有点热，但也没抬头看他。只是低头搅了搅粥，又喝了半口。
江逾白伸手，从保温袋里抽出一张纸巾。他靠近一点，轻轻擦掉我嘴角的芝麻。
动作自然得像做过很多次。
“被发现了也好。”他说，“省得再装陌生人。”
我的心跳快了一拍。
小陈张大嘴，半天说不出话，最后干脆把手机塞进兜里，“我刚才是路过！什么都没看见！”说完一脚蹬上单车，骑得飞快，转眼就拐进了巷子深处。
摊子安静下来。老板在锅后头收拾东西，没往这边看。风从街口吹过来，带着一点油烟味。
我放下勺子，看着面前那碗汤。
“你这样……”我说，“别人会误会。”
“不是误会。”他看着我，声音没提高，却很清楚，“是我等太久了。”
我没动。这句话像一块石头落进水里，沉下去了，连涟漪都不多。
他没再说话，只是把那碗汤往我面前推了推，“趁热。”
我盯着汤面，热气一点点往上冒。过了几秒，我伸手拿过汤匙，舀了一勺。
温度正好。
我慢慢喝着，没抬头。但他一直坐着，没走。对面的位置空着的时候总觉得远，现在有人坐着，反而像近了很多。
远处有车灯扫过墙面，一闪而过。我的手机震了一下，是妈妈发来的消息。
“最近怎么样？工作还顺利吗？”
我看着字，想起那天她站在门口的样子。后来她没再说什么，住了两天就回去了。临走前只说了一句：“那个人……好像真的一直在你身边。”
我没回消息。把手机翻过去，屏幕朝下。
江逾白依旧坐在对面，双手搭在桌上，指节修长，指甲干净。他今天穿了件深灰毛衣，外面套着黑色外套，看起来不像公司里那个冷淡的总监，倒像大学时候那个总在图书馆占座的学长。
“你还记得大二那年冬天吗？”我忽然开口。
他点头，“哪件事？”
“我熬夜做课题，第二天要答辩。早上六点去教室，发现桌上有一杯热咖啡，旁边放着打印好的补充资料。”
“我记得。”
“那时候我以为是谁放错了。”
“我没有告诉你是我的。”
“为什么？”
“怕你觉得负担。”他说，“也怕你拒绝。”
我笑了下，“我现在也不会拒绝。”
他看着我，眼神变了点，像是松了口气，又像是终于等到什么。
我喝完最后一口汤，把碗轻轻放回桌上。瓷碗碰桌面的声音很轻。
“以后别偷偷来了。”我说，“想见我就直接说。”
“好。”他应得很快。
“也不用每次都带吃的。”
“我知道你熬夜不吃重口味，但会饿。”
“你怎么知道这些？”
“观察久了，就记住了。”
我望着他，没避开视线。路灯照进来，落在他眉骨上，影子很淡。
“其实……”我开口，又停住。
“什么？”
“没什么。”我摇头，“就是觉得，好像早就该这样了。”
他没追问，只是嘴角动了动，像是想笑又忍住。
摊主收拾完锅具，关了炉火，“收摊了啊，两位。”
我们同时起身。江逾白拎起保温袋，我背起包。
走到路口，他停下，“我送你上去。”
“不用了。”我说，“我自己可以。”
“我知道你可以。”他说，“但我还是想送。”
我没再拒绝。
电梯里灯光稳定，数字一层层跳。到了七楼，门开了。我往前走，他在后面跟着。
家门口，我掏出钥匙，插进锁孔。
“晚安。”我说。
“明天见。”他站在我门前，没动。
我开门进去，回头看了他一眼。他还在那里，身影笔直。
门关上前，我听见他说：“林溪。”
我停住。
“我不是只想要明天见。”他说，“我想每天都见。”
我没关门。
站在原地，手还搭在门把手上。走廊的灯亮着，照出一道细长的光缝。
我转身，重新拉开门。
他没走远，就站在两步之外。
我往前一步，抬头看着他。
“那就每天见。”我说。
他眼睛亮了一下。
夜风从楼梯口吹上来，卷着一点凉意。楼下那辆车还停着，车灯没熄。
像一直等着什么人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