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地上的风带着草木的清气，拂过沐暃的脸颊，将他额前的碎发吹得微微晃动。他握着山河刀的手紧了紧，刀身的凉意顺着掌心蔓延上来，让他纷乱的心绪稍稍平复了些。刚才被轻易击落的震撼还未完全散去，但更多的好奇已涌了上来——老者说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沐暃深吸一口气，双脚分开与肩同宽，摆出了起势的姿态。这一次，他没有急于出手，而是先静下心来，感受着体内星力的流动。青灰色的星力如同溪流般在经脉中缓缓游走，经过丹田时微微一滞，随即又顺畅地向前涌去。他回想着老者刚才的话，眼神渐渐变得专注。
蓄力，凝聚，再爆发。
他按照“劈山式”的要诀，开始调动星力。这一次，他没有像刚才那样一味求猛，而是刻意控制着星力汇聚的速度，让力道在刀身缓缓积蓄，如同拉满的弓弦，一点点绷紧。刀身上的青灰色光芒渐渐亮起，比刚才更加内敛，却透着一种蓄势待发的沉凝。
周围的空气仿佛被这股力量牵引，变得有些凝滞。草叶不再晃动，连风都似乎停了一瞬，只剩下沐暃平稳的呼吸声，与星力在刀身流转的细微嗡鸣交织在一起。
“差不多了。”沐暃在心里对自己说，眼中闪过一丝锐光。
他猛地踏前一步，脚下的草地被踩出一个浅浅的凹痕。借着这一步的力道，身体顺势向前倾斜，右手的山河刀带着凝聚已久的星力，率先挥出第一刀。
“嗤！”
刀风破空，青灰色的刀芒如同一道闪电，直取老者的左肩。这一刀比刚才收敛了些锋芒，却更注重力道的连贯性，星力在刀身流转得极为顺畅，显然是用上了顺力之法。
然而，老者依旧站在原地，连脚步都没挪动半分。就在刀芒即将及体的刹那，他微微侧过身，白色的袍角轻轻一摆，如同风中的柳絮，恰好避开了刀芒的轨迹。刀风擦着他的衣襟掠过，斩落了几片被风吹来的落叶，老者的衣角却连一丝晃动都没有。
“怎么可能？”沐暃心中一惊，来不及细想，借着第一刀的余势，手腕翻转，山河刀顺势划出一道弧线，挥出了第二刀，直取老者的腰侧。这一刀更快更急，星力在刀身猛地一聚，带着一股刚猛的后劲。
老者还是没动，只是腰部微微一拧，身形如同风中的芦苇，看似轻柔地向后折了半寸。这半寸的距离，恰好让刀芒从他身前擦过，斩在后面的空地上，激起一片细碎的草屑。
沐暃的心脏猛地一缩，一股难以置信的感觉涌上心头。他明明看得清清楚楚，自己的刀路封锁了老者所有闪避的空间，可对方就像能未卜先知一般，总能在毫厘之间避开攻击，而且自始至终都没挪动过脚步，只是依靠着身躯的摇摆，就将他的攻势化解于无形。
“再来！”
沐暃咬了咬牙，体内的星力再次涌聚，脚下发力，身形如同一道灰色的闪电，朝着老者飞扑而去。手中的山河刀接连挥出，一刀快过一刀，青灰色的刀芒在阳光下交织成一张密集的网，将老者周身笼罩其中。这一次，他不仅用了“劈山式”的刚猛，还刻意融入了几分“定川式”的变招，试图打乱老者的节奏。
然而，无论他的刀有多快，角度有多刁钻，老者始终站在原地，身躯如同没有骨头般灵活地摇摆着。时而仰头避开自上而下的劈砍，时而缩肩躲过横向的横扫，时而侧身让过直刺的锋芒。他的动作看似缓慢，却总能精准地避开每一道刀芒，白色的袍服在刀光中飘动，如同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看似惊险，却始终稳如泰山。
“呼呼……”
沐暃连续挥出十余刀，额头上已布满了汗珠，呼吸也变得有些急促。他停下脚步，拄着山河刀，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难以置信地望着老者。
这……怎么会？
他明明每一刀都瞄准了老者的破绽，明明计算好了所有闪避的路线，可对方就像站在一个无形的结界里，无论他从哪个角度攻击，都无法触及分毫。更让他震惊的是，老者自始至终都没挪动过位置，双脚就像在地上生了根一般，只是依靠身躯的摇摆，就化解了他所有的攻势。
“你现在知道自己的问题了吗？”老者的声音依旧平静，看着沐暃的目光里带着几分审视。
沐暃摇了摇头，脸上写满了困惑：“没明白。”他真的想不通，自己的攻击明明没有问题，为何连对方的衣角都碰不到。
老者轻轻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几分失望：“看来我之前高看你了，没想到连这点都不知道。”他顿了顿，竹杖在地上轻轻一点，“既然你想不明白，那就告诉你吧。”
沐暃立刻竖起耳朵，连呼吸都放轻了些，生怕错过一个字。
“你为什么要在发动前蓄力那么长时间？”老者的目光落在他握着刀的手上，“刚才那第一刀，你蓄力用了三息；第二刀，两息；就算是后面连续挥出的快刀，每一刀之间也有半息的蓄力时间。你可知，这要是换做别人，你早就没命了？”
沐暃愣了愣，下意识地辩解道：“可是……蓄力才能让‘劈山式’的威力发挥到最大啊。”这是他一直以来的认知，无论是修炼还是对决，蓄力越久，爆发的力道就越强，这难道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威力最大？”老者嗤笑一声，竹杖在他面前的地上画了个圈，“你所谓的最大威力，是建立在‘别人给你时间蓄力’的基础上。可真正的对决，谁会站在原地等你把力气攒足了再动手？”
他向前走了两步，站在沐暃面前，目光变得锐利起来：“你蓄力的那三息，足够让肖明利用‘心眼’看透你所有的刀路；你蓄力的那两息，足够一个五段星者打出三记杀招；就算是那半息，也足够对手找到你的破绽，给你致命一击。”
沐暃的脸色渐渐变得苍白，握着刀柄的手指微微颤抖。老者的话像一把锤子，狠狠砸在他固有的认知上。他想起刚才与肖明利的对决，自己每次蓄力时，对方似乎总能提前做出反应；想起老者刚才随手一击，正是在他蓄力到顶点时出手，轻易就破了他的“劈山式”。
原来如此……
他一直以为蓄力是为了更强的威力，却忘了蓄力的过程本身就是破绽。对手不会给他从容蓄力的机会，那些看似“准备充分”的攻击，其实从一开始就落了下风。
“可是……”沐暃还是有些不解，“不蓄力的话，‘劈山式’的威力会大打折扣啊。”
“错了。”老者摇了摇头，竹杖轻轻敲了敲他的刀背，“‘劈山式’的精髓是‘顺’，顺着力道，顺着星流，而不是‘憋’。真正的‘劈山式’，应该像水流冲石，不需要刻意蓄力，而是借着自身的惯性、星力的自然流转，将力道层层叠加，看似行云流水，实则后劲无穷。”
他抬起竹杖，在空中虚劈了一下。动作看似随意，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没有丝毫停顿，仿佛从抬臂到挥出，一气呵成，中间没有任何蓄力的痕迹，却让人感觉到一股连绵不绝的力道。
“你看，”老者收回竹杖，“这样的攻击，不需要蓄力，却更快、更连贯，让对手无从预判。你之前的蓄力，就像是在水流中间筑了道堤坝，看似能积蓄更大的力量，却也让水流变得滞涩，给了对手可乘之机。”
沐暃呆呆地看着老者的动作，脑海里反复回放着刚才自己挥刀的画面——每一次蓄力时，星力在体内的滞涩感，每一次爆发前的停顿，那些曾经被他忽略的细节，此刻都清晰地浮现出来。
原来自己练的“劈山式”，从根基上就错了。
他一直追求“最大威力”，却忘了“最快速度”和“最连贯的节奏”才是对决中更重要的东西。那些刻意的蓄力，不是增强了攻击，反而成了束缚自己的枷锁。
“我……”沐暃张了张嘴，声音有些干涩，心里五味杂陈。有恍然大悟的清明，有对自己浅薄的懊恼，还有一丝被点醒后的激动。
老者看着他脸上的神色变化，知道他已经明白了，便不再多言，只是转过身，背对着他，淡淡道：“再试一次，这次别蓄力，让刀跟着你的感觉走。”
沐暃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手中的山河刀。阳光透过槐树叶的缝隙落在刀身上，映出他此刻坚定的眼神。他闭上眼，将老者的话在心里过了一遍又一遍，感受着星力在体内自然流转的感觉，摒弃了所有刻意蓄力的念头。
再睁开眼时，他的眼神已经变了。
没有了之前的执拗，多了几分通透；没有了对“最大威力”的执着，多了几分对“顺势而为”的理解。
沐暃再次举起了山河刀，这一次，刀身上的青灰色光芒不再是猛然亮起，而是如同呼吸般，随着他的动作缓缓起伏。